第一百二十章(1 / 2)

大縣令小仵作 少地瓜 7776 字 3個月前

過於殘酷的真相猶如一隻冰冷的大手, 死死掐住每個人的咽喉, 直叫他們喘不上氣來。

此時落日西沉,餘暉殆儘, 也不知哪裡突然起了一道歪風,噗的一聲將外間剛點上的大燈吹滅了,大半片屋子瞬間陷入令人窒息的陰暗之中。

不知是誰本能的啊了一聲,驚慌失措的顫聲喊道:“誰, 誰把燈吹熄了?”

晏驕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大跳,不過她素來心理素質強大, 饒是心中有片刻死寂, 麵上卻未曾流露半分。

“不要慌,重新點燈就是。”

她這幅泰然自若的樣子落在王知縣眼中,自然又是另一重意思, 心道真不愧是聖人欽點,這份膽識和機變,當真令天下多少大好男兒汗顏。

“晏大人說的極是!”不過此番對比之下, 倒是越發顯得他手下不堪重用,猶如驚弓之鳥, 於是再開口時,難免帶了幾分官威和怒氣,“爾等乃朝廷中人,竟也做此婦,咳咳,此小兒態, 簡直可笑!”

王知縣差點就習慣性的說出“婦人態”,話到嘴邊卻又猛然驚醒,這位晏大人可不就是婦人?登時驚出一身冷汗,忙立刻懸崖勒馬,急中生智的換成另一番說辭。

隻到底心虛,王知縣罵完手下,看著眾人將內外七、八盞燈悉數點上,又下意識偷看向晏驕。誰知那人竟好似後腦勺生了眼睛一樣,幾乎同時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燭光搖曳下,端的是一雙水銀點漆的美目,然而此刻王知縣心如擂鼓,實在沒心情和膽量欣賞,勉強擠出幾分稍顯尷尬的笑,“大人,天色已晚,還繼續看麼?”

晏驕輕輕發出一聲鼻音,倒也沒繼續追究,隻是蹙眉道:“還沒正經瞧出什麼眉目,如何不看?左右回去也不能安心歇息。”

王知縣連忙點頭,“是極是極。”

左右經過今日種種,他對這位傳說中的晏大人是心服口服,不敢有半點敷衍和輕視,唯她馬首是瞻。

晏驕又將兩具屍體附近細細看了一回,尤其是血跡。

邢秀才仰麵而死,血主要噴向上方和前方,而前方約莫一人寬的位置卻是乾淨的,證明當時凶手就在對麵,因為血噴濺太快,來不及或是乾脆不想躲閃,那一部分血便噴到了他身上。

至於躺在床上的老太太玉書,血跡主要集中在傷口所在的腰側方向,在地上彙成一大汪血泊,然後便是一行血腳印從裡麵向外延伸,直到消失不見。

而除此之外,屋裡竟都十分乾淨,暫時沒發現任何因為翻動而染上血跡的地方。

莫非凶手竟真的隻是為了尋仇?

“大人,”一個三十來歲的衙役突然上前來,對晏驕抱拳道,“卑職懷疑死者梳妝台上少了首飾匣子一類的東西。”

死者玉書是個很愛乾淨的老太太,屋內日日打掃,收拾的一塵不染,沒有一點痕跡,故而便是有什麼物事移動了位置也瞧不大出來。而衙役們又都是頭一回來,也沒個參照對比,所以一開始並沒看出什麼可疑之處。

兩位老人的家境真的不錯,臥房內的床榻是類似於拔步床的那種,自帶頂梁和梳妝台。

那衙役指著梳妝台道:“大人請看,這銅鏡旁邊好大一處空白,旁邊又有梳子、頭油之類。卑職想著,死者家境不差,屋內衣裳也麵料考究、紋繡精致,自然也少不得首飾。可方才卑職找來找去,都不曾見到首飾匣子。”

眾人恍然,晏驕讚許的衝他點點頭,“說的不錯,你很好。”

那衙役便有些激動,忙抱拳道:“大人謬讚,不過是卑職渾家平日也愛擺弄些花釵脂粉的,看得多了罷了。”

案件有了進展,晏驕的心裡也微微鬆快了些,又見方才氣氛凝滯,便主動開了句玩笑調節,“如此說來,回去你可要好好謝謝你渾家。”

那衙役撓頭一笑,有點不好意思,又有些掩飾不住的小驕傲,“是。”

確認沒有遺漏之後,晏驕才對王知縣道:“有勞王大人找幾個穩妥的人,將屍體帶回衙門,我要驗屍。對了,他們可還有家人?”

“沒有,”王知縣搖頭,“長輩早已死絕,晚輩五服之內的也皆不在本地,多年不曾往來。不過大人,既然死因已明,何須再驗?”

“誰能肯定這兩具屍身內沒有其他重要傷痕?再者,如今我們連凶手用了什麼凶器都不知道,何來已明之說?”晏驕正色道。

王知縣忙道慚愧,當下叫了人來,反複叮囑,看著他們將屍體小心搬運回去。

天色漸漸暗下來,單一室內燭光已經不足以供給勘察所用,而且過多的燈火很容易走水,晏驕不得已收工,準備回去連夜驗屍。

聽說她要連夜乾活,王知縣著實吃了一驚,又不好勸說,隻好道:“既如此,大人好歹且先用過晚飯,稍事休息。”

晏驕點頭,“也好。”

忙的時候不覺得,這會兒突然說起吃飯,饒是方才連惡心帶氣,五臟六腑卻還是忍不住唱起曲兒來。

終究人是鐵飯是鋼,他們今天早午飯本就沒正經吃,又奔波勞累一日,此刻早已撐不住了。

回去的路上,許倩前所未有的安靜,一張稚氣未脫的小臉兒上多了幾分沉重和茫然。

“想什麼呢?”晏驕勒住韁繩,讓追雲往她那邊靠了靠,兩人並肩而行。

許倩仰頭盯著天上缺了一塊的月亮,忽然幽幽歎了口氣,“晏姐姐,你說,人為什麼要殺人呢?”

“這可是個亙古未絕的大難題,”晏驕搖了搖頭,“你可把我問住了。”

追雲甩了甩尾巴,順便打了個響鼻,似乎也在回答她的問題。

許倩又歎了口氣,垂頭看了看手中佩刀,想了下才道:“哥哥從小就教導我要保家衛國、懲惡揚善,我自問若是有惡人擋在跟前,這把刀自然可以毫不滯澀的砍下去;但若是邢秀才之流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

她實在下不去手,更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能做出此等卑劣行徑。

晏驕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這就是人與人的不同了,多想無益,還是抓緊時間破案要緊。”

許倩重重點了點頭,沉默片刻,突然揚起臉,一雙眼睛亮閃閃的看著她,“晏姐姐,我想明白了,我果然是想跟著你的。我雖無過人之處,但幸悍不畏死,今日便以此家傳佩刀起誓,日後跟著大人鞍前馬後,必不墮許家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