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顏在外雲遊時, 被人拉著問家裡有幾口人, 她總是會這麼說——
“我家裡有三個哥哥,個個腦子不太好使,所以我隻能出家到處化緣養他們。我二哥是個敗家爺們,沒有他敗不下手的小裙子,我三哥是個腦識分裂者, 一會兒認真嚴肅得說罰你抄四書五經, 就絕不讓你抄七俠五義, 一會兒你敲個木魚都能讓他撩出個鵲橋釣魚的典故來,也不知他到底是想娶我還是取我狗命。”
“那你家裡還有誰呀?”
“我還有個大哥。”
“他人品如何?”
“我大哥, 是個孔夫子再世都料不到他下一句會吟出個什麼的魔鬼。”
……
從蟲母樹那裡逃出來的胡瑞此刻是很緊張的,銀蝅幼蟲短期內隻能讓他變化成在蟲母樹中見過的人一次,申洲的人與他太相熟、南顏又是個女子,姿態氣質上大相徑庭,他就隻能假扮穆戰霆,等到恢複完全後, 再變成其他人的模樣逃走。
隻是……沒想到南顏跟了上來。
胡瑞還記得這女修出手剛猛狠辣之處, 猶勝魔修,被打碎過一次的脊柱隱隱作痛,並不敢多停留讓她生疑, 便道:“這十業山上處處惡鬼橫行,不知你可有良策?”
“……”南顏幽幽地看著他, 道, “哥你忘了?我的佛道專克妖魔邪鬼, 連墨行徵都想拉攏我去幫忙。你莫不是因為吞噬那火鬼侯,腦子都不清楚了?”
胡瑞乾咳數聲,道:“確實,有些不適……”
此時最後一縷日光悄然沉默在沉暗的海那邊,唯一讓人感到安慰的星光也逐漸被沉暗的濃雲掩蓋,鬼族大軍的咆哮山呼海嘯般從十業山上飄下。
南顏感到手上的玉戒震動起來,抬手的瞬間,裡麵傳出墨行徵的聲音。
“諸位道友,鬼潮即將來襲,務必全神備戰,每打退一波鬼潮,這鬼門關的城牆便會以城樓為基,城牆便會向十業山推進一線,若抵擋不住,城樓毀,則鬼潮會以此為隘口進攻九劫海!”
“我人族所守的城樓雖對於整個九劫海而言微不足道,卻是為我們自身機緣而戰!守住城樓,便可彼此守望相助!成則大道可期,敗則屍骨無存,我以道生天玄宰嫡傳身份宣布——開戰!”
墨行徵不是帝子,甚至連一洲之主繼承人也未被正式確認,但他有一個身份,就足以令所有的天驕黯然失色。
道生天玄宰的嫡傳,存世的大道終極的最強者的嫡傳,這一個身份,無人敢輕視,也無人敢放肆,遠勝世間無數浮名。
但南顏卻隱約聽出一股悲涼之意,很快,一聲鬼物的咆哮從城樓外響起,旁邊的胡瑞連忙道——
“你去樓上,我在這兒防禦著!”
城樓分上下兩層,上麵雖然視野廣闊,但沒有多少防護。
南顏笑了笑,她安心了,因為如果當真是她那些不靠譜的哥哥們,根本就不會讓她一個人去危險的地方。
既然如此……南顏想到了巳洲那夥人想要以穆戰霆為目標的籌謀,默念了一聲罪過,眼底閃過一絲決意。
城頭上立著一杆破碎的旗幟,上麵不知繪著什麼妖文,散出一股濛濛紫光,讓湧上來的那些先鋒小鬼撞在光幕上便潰散開來。
那紫色光幕雖強,但在小鬼海潮般的攻勢中,卻在不斷黯淡。南顏看了一眼這妖旗,心道這杆妖旗卻是和她二哥的那杆萬儺旗有幾分形似。
南顏往城牆下一看,便看到一個眼熟的鬼物——和她在幽泉川見過的牛頭鬼十分相似,拖著一口人高的大斧,掄著就往紫色的光幕上一砸。
哢嚓一聲,光幕應聲而碎,頓時百鬼歡呼,飛的飛、爬的爬,聞著九劫海的生靈血氣便一擁而上,卻不料,上方驀然一座金身佛像籠罩整個城樓,碰到佛光的小鬼登時崩潰。
領頭的牛頭鬼抬頭一看,眼眶裡跳動著的鬼火驀然大盛,咆哮著跳起來一斧劈向千手觀音的麵門。
下一刻“叮”的一聲輕響,那菩薩僅伸出其中一手,便輕描淡寫地將斧尖捏住,隨後一發力,五六隻手掌同時朝牛頭鬼捏來,它後退不及,慘叫聲中,被千手觀音包的掌中,登時發出淒厲的鬼嚎。
“佛者淨業,你……輪回去吧。”
然而牛頭鬼卻未如南顏以往所見的那般魂靈飛升,而是化作一團灰蒙蒙的遊魂飛往了十業山的巔峰。
“這些鬼……渡不了?”南顏抬頭望去,左右的戰線各種法光劍光中,被擊潰的鬼族並沒有消散,而是全數化作遊魂灰霧飛往了同一個地方。
和巳洲那邊的情況是一樣的,死者不能轉生,死後在所屬的煉獄中徘徊。
隨著第一波鬼潮被打散,南顏看到身後的妖旗驀然散出耀眼的紫光,隨後四洲轟隆隆的聲音傳出,腳下的城樓竟好似活了一般,分開山石土壤向前移動。
同時,南顏看到左右也有不少城樓開始往前挪動,距離也稍稍靠近了一些,能使得她看清楚旁邊的城樓上是哪撥人。
“真圓道友。”墨行徵這會兒也不故作親熱地喊人師妹了,在休戰的空隙順著城牆走過來,看了一眼城樓裡的人,詫異道,“我記得辰洲的戰線應該在二十裡外的那座城樓,穆兄怎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