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瑞背後生汗,而南顏卻及時從城樓上下來道:“兄長擔心我罷了,墨道友可是想提在寅洲的前約?”
“沒錯,我原以為許你個七品元嬰的諾已算不少,如今看來你的成長倒也不需要這些。”墨行徵看著她,不知想到什麼,取出一卷玉簡道,“本宗內禁製佛道傳承,這些是我師兄當年私下收集撰寫的心得,他精修百家,此心得對佛門化神大道已受高僧認可,對佛修有益,我用不上,便贈你好了。”
這字跡太熟悉了……
南顏將佛卷收好,垂首道謝:“多謝,時間不多,貧尼便不寒暄了,墨道友來尋我是需要我做什麼?”
墨行徵見她雖表麵淡然地接過,但眼底隱約有一絲異樣的情緒,道:“按以往的路子,因為我們無法直接踏上十業山的土壤,要打上十業山巔競逐那山河海冕,便要依靠這城牆保護我們逐步推進,隻是這麼一來我們需得熬個十天半月,不過我卻是有個法子,已得到諸州的人認可,隻是較為凶險,恰好穆兄也在這裡,那就一並說了吧。”
胡瑞一聽凶險,心裡打起了退堂鼓,剛剛後退半步,卻被南顏扯著積極地上前道:“既然諸州的強手都在列,加上大哥在,想必也安全許多,墨道友請說。”
“我上次來山海禁決時,曾看到過我師兄在這裡鎮壓過一頭惡鬼‘地厭’,此獠半鬼半妖,宛如龜鱉,背上可負人,且不被鬼氣侵蝕,我們便無需等待這城牆一步步移動過去,隻需要站在其背上,一個晝夜便能到達十業山頂的山海大殿。”
南顏道:“你師兄留下的封印,你可解?”
墨行徵略一沉默,道:“……他是慣會照拂晚輩的,有什麼好東西,嘴上雖是討人厭,到頭來總是會周全給彆人。”
“……”
南顏握緊了手掌,之前在萬寶閣裡得到的那塊逆演輪回鏡碎片好似在掌心裡隱隱發燙,她低聲問道:“我兄長是為了帝子的責任,墨師兄是為什麼執著於想到十業山頂?”
墨行徵意有所指道:“因為世上所有的謊言,不一定都會有真相大白的時候,但世上所有不平之事,總會有想討個公道的人在。”
第二個黎明到來之前,本來意氣昂然的修士漸漸安靜下來,開始計算著靈力應付源源不斷的鬼潮。
除了辰洲和巳洲兩個久經戰事的部洲,其他部洲都不約而同地出現了疲憊的狀態。
“到底還有多少?世上的不去輪回的鬼物當真有這麼多嗎?”
城牆東線。
宛如岐天原戰場時換防一樣,穆戰霆剛得了休息的空隙,就趕忙催動戒指給南顏傳音,連了半晌,扛著各種妖力和靈力的亂流終於和南顏那邊接通,穆戰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熊。
“你為什麼要跑到西線的犄角旮旯裡孤芳自賞?你跟哪個狗籃子在一起?我聽到男人的聲音了,是不是宋逐?我沒看見他!他肯定溜去找你了……我告訴你,我不準,你二哥不準,你三哥也不準!你才二十七歲,快回來!”
南顏那頭聽著穆戰霆咆哮,把戒指拿得遠遠的,半晌找到空隙,道:“哪有什麼狗籃子?我周圍都是各洲的靠譜道友,哦哦鬼來了,我先打著了,有什麼話回頭說。”
腳下是一條枯骨般的龜甲,被鎮壓在地底多年,被放出來時既憤恨又恐懼。
“真圓道友,你在跟誰說話?”
南顏:“沒有,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了,請道友從旁協助,以佛言枷鎖駕馭地厭獸。”
南顏一點頭,口誦大明咒,頓時金字佛言連為枷鎖,捆著地厭獸的頭一扯,登時地厭獸嘶叫一聲,一路碾過地上圍堵上來的小鬼衝上十業山。
墨行徵邀請的人不多,除了道生天本洲和同為中立陣營的亥洲,還帶著巳洲和未洲兩洲。大概是因為南顏勒住一頭龐大凶手的姿態過於凶悍,所有人都看著她一臉複雜。
“真是,人不可貌相……”
地厭獸爬上高峰時,遠處傳來什麼轟隆坍塌的聲音,眾人回頭朝山下看去。
暗紅色的十業山上,漆黑的鬼潮劈開紫色的光暈,與固守領土的妖族短兵相接的刹那,一線新鮮的紅色驟然擴大,妖獸的咆哮、惡鬼的咀嚼,雖然遙遠卻仿佛響在耳邊。
“這片城牆毀了之後呢?”南顏問道。
墨行徵淡漠道:“鬼族會長驅直入,但是九劫海的腹地仍然有其他的妖族會殲滅他們,等到九劫海的鬼族堆積到一個巨大的數量後,便會統治這片天地。”
南顏繼續問:“那會是什麼時候?”
墨行徵看著那些鬼物貪婪撕咬血肉的模樣,道:“也許十年後,也許百年後,鬼和人一樣,是要吃東西的,不讓他們輪回,這個代價就會轉移到統治者身上……隻是不知道那山海大殿裡是什麼樣的存在,能承受得住這樣的代價。”
“……會是什麼代價?”
“養鬼的東西多了,仙有仙氣,神有神力,妖有血脈……總會是最重要的東西。”
南顏努力掩藏住自己那一縷顫抖的尾音:“如果是人承擔這個代價呢?”
“人?人有的東西多了,啃光了生人的陽氣,還有血肉,啃光血肉,還有骨頭,還有五臟六腑,全都啃光了,還有三魂七魄,身死魂消了,還有一縷留戀人世的心火,心火滅了……就什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