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餞(1 / 2)

因為魚息突如其來的“治病”, 晏行昱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夢中依然是一室灰暗,隻有不遠處燃著一盞小燈。

身穿素衣的美貌女子手中捧著一碗藥,輕輕哄他,聲音仿佛從天邊傳來:“喝了藥就不難受了。”

小小的晏行昱臉頰緋紅, 手上脖頸上全是抓出來的血痕, 他眨著眼睛, 聲音有些沙啞:“娘親,行昱不難受。不怪那個哥哥, 是我自己要吃茯苓糕的。”

晏夫人微怔,突然簌簌落下淚來, 她沒說話, 哄著晏行昱將藥喝下去。

喝完後, 晏夫人才柔聲問:“行昱要吃蜜餞嗎?”

晏行昱眼睛一亮,扯著晏夫人的袖子撒嬌:“要吃,多謝娘親。”

晏夫人抖著手給他喂了個蜜餞。

晏行昱吃得開心, 正要說話就感覺到他娘親突然輕輕將他擁在懷裡。

那懷抱依然溫暖, 帶著淡弱的胭脂香, 晏行昱很喜歡這種令他安心的感覺, 依賴地在她肩上蹭了蹭。

直到, 一隻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口鼻。

晏行昱的眼睛猛地張大。

晏夫人的環抱逐漸收緊, 一點點將晏行昱瘦弱的身體死死困在懷裡, 捂住他口鼻的手更加用力,似乎要將他活生生扼死在自己懷裡。

晏行昱劇烈掙紮了兩下,無意中扯亂晏夫人的發, 一支簪子落地,發出一聲脆響。

晏夫人渾身都在發抖,她喃喃道:“你為什麼要活著啊?求求你快去死吧。”

晏行昱的眼睛有些茫然, 他有些聽不懂娘親的話,耳畔一陣嗡鳴,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小行昱迷迷瞪瞪地想:“是因為我吃了很貴的蜜餞嗎?”

他掙紮著去扯娘親的袖子,想要告訴她,自己以後再也不吃蜜餞了,但手卻使不上絲毫力氣,隻能逐漸感受著呼吸漸弱。

晏行昱至今都不知道,他娘親為何要殺他,隻是那瀕死的恐懼混合著女人的胭脂香卻深刻在他腦海中,每次靠近女人都會不自覺地呼吸困難,仿佛又經曆了一遍被人險些扼死的絕望。

夢中,那帶著胭脂香的女人依然死死困著他,不讓他有任何掙脫。

晏行昱感覺到脖頸處似乎有熱淚滴下,卻又不敢確認。

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人在搖晃著自己。

晏行昱猛地喘了一口氣,怔然張開了眼睛。

從噩夢中驚醒,他雙眸失神,渾身上下使不出絲毫力氣,仿佛還沉浸在那個赴向地獄的擁抱。

忽然間,一隻手輕輕將自己攬起,接著落入一個滿是冰雪氣息的懷抱中。

晏行昱眸子緩緩張大。

那人輕輕抱著他,伸手撫著他的後背,在他耳畔嘀咕著什麼,晏行昱耳畔全是嗡鳴根本沒怎麼聽清,等到那股劇烈的心悸散去後,他才緩緩聽清了。

“小鹿噠噠噠,跑去了安睡窩,風吹雨打,也不怕了。”

晏行昱:“……”

他緩緩抬起頭,蒙了一層水霧的漂亮眼睛和剛好垂下眸的荊寒章對上視線。

荊寒章還在唱著那變了調的童謠,一低頭看到晏行昱好像清醒了,不知怎麼的整個人突然僵住。

兩人麵麵相覷。

自從幼時的事,晏行昱極其排斥和人這般緊密的相擁,就算是國師也不能在他清醒時這般環抱他。

但現在荊寒章緊緊抱著他,晏行昱卻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恨不得讓他抱得再緊一些,更緊一些。

晏行昱輕輕伸出手拽住荊寒章的衣襟,喃喃道:“殿下……”

荊寒章臉騰地一下紅了,立刻像是扔燙手山芋似的將晏行昱一推,整個人抽身後退。

晏行昱猝不及防被推開,險些摔在榻上,有些茫然地抬頭看他。

荊寒章整個人都有些手足無措,但還是強撐著殿下的氣勢,他囂張跋扈慣了,往往都是用暴怒來掩藏尷尬,當即怒氣衝衝道:“你彆誤會啊!本、本殿下可沒有斷袖之癖!”

晏行昱歪頭,露出一個迷茫的表情。

“我隻是……”荊寒章一邊發怒一邊支支吾吾,“我就是看你做噩夢了,一直在掙紮,我我我……我做噩夢時,我母妃都是這麼安慰我的,我……”

他被晏行昱看得莫名羞恥,發現自己怎麼解釋好像都有故意占便宜的嫌疑,隻能惡人先告狀,暴躁道:“是你故意扯我袖子的!你一個大男人,扯什麼袖子,怎麼和小姑娘似的!?”

晏行昱:“……”

荊寒章終於為自己的反常找到了借口,深吸一口氣,有了底氣:“對,是你,都是你的錯,本殿下可沒錯,一點錯都沒有。”

晏行昱沉默了。

荊寒章重重“哼”了一聲,隨手拿起一旁的衣服胡亂扔在晏行昱身邊,紅著臉凶巴巴地說:“快起來,我帶你出去。”

晏行昱胡亂扯了扯衣服,小聲說:“殿下,我可能要等會才能起來。”

荊寒章故作不耐道:“為什麼?你有什麼事?”

晏行昱道:“您說我小姑娘,現在我要生一會氣。”

荊寒章:“……”

荊寒章匪夷所思道:“你生我的氣?”

晏行昱點頭。

荊寒章暴怒道:“我是七殿下!當今世上隻有皇帝能生我的氣!你……”

晏行昱被他吼得眉頭一皺,默默捂住了心口。

荊寒章:“……”

荊寒章憤怒的質問戛然而止,險些被噎出一口血來。

荊寒章氣得要死,不知道是氣晏行昱還是氣自己,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彆扭地走過去,道:“你、你心口疼?”

晏行昱輕輕捂著胸口,搖頭道:“不疼,我就是想裝病,讓殿下再抱一下我。”

荊寒章:“……”

荊寒章不可置信地瞪著他,抖著唇艱難道:“你方才說了什麼你自己知道嗎?”

晏行昱很少會故意撒謊,就算裝病也會直接說:“我知道。”

荊寒章怒道:“你知道還敢當著我的麵裝病?!”

晏行昱偷偷看了他一眼,又將視線垂下去了,小聲道:“我隻是想讓殿下再抱我。”

荊寒章……荊寒章從沒有見過像晏行昱這樣的人,明明狠毒到殺人不眨眼,但平日裡卻是一副無害到了極致的模樣,連裝病想讓抱抱的事都能眼睛眨都不眨地說出來。

都……都不害臊的嗎?!

荊寒章又羞又怒,直接甩手就走,留下一句:“本殿下可沒那麼好心了,自己抱你自己去吧。”

又不是斷袖,抱什麼抱?!

晏行昱坐在榻上,有些怔然地看著被甩得亂七八糟纏在一起的珠簾,許久都沒動。

他垂下有些黯然的眸,輕輕揉著因為噩夢而發疼的心口。

晏行昱小聲說:“我疼慣了,我不疼。不用他抱我也能……”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感覺到一個人風風火火地掀開竹簾衝了進來。

還在安慰自己的晏行昱怔然抬頭,就看到荊寒章滿臉通紅地衝進來,氣勢洶洶給了他一個擁抱。

晏行昱一呆。

荊寒章方才在外麵無能狂怒地踢了好幾下雪,整個人身上全是那冷冽的冰雪氣息,他心口跳得極快,麵上卻還要裝作不耐煩的樣子,小聲哼唧:“就一下啊,抱一下你就消氣,說好了的。”

晏行昱怔然半天,才輕輕點頭,幾乎是貪婪地嗅著那味道,腦海中一直縈繞的令他恐懼的胭脂香竟然悄無聲息消失了。

晏行昱也沒有多要求,說抱一下就一下,很快就扯開身體,輕輕拽著他的袖子,小聲喃喃道:“多謝殿下。”

荊寒章猛地將他鬆開,這回他沒敢推,小心翼翼像是對待瓷瓶似的,盯著他的眼睛,凶巴巴地說:“你殿下可不是斷袖,記住了嗎?我隻是不想你生氣耽誤時間。”

他想了想,又加了個句沒什麼氣勢的:“哼!”

晏行昱點頭:“記住了。”

然後他又好奇地問:“什麼是斷袖?”

荊寒章:“……”

荊寒章不可思議地瞪著他,若不是晏行昱眼中全是不作偽的疑惑,他都要以為這人是在故意羞辱自己了。

他古怪道:“你不知道?”

晏行昱搖頭。

荊寒章不相信:“你不是讀了那麼多書嗎,學富五車博學多才?”

晏行昱詫異地看著他:“書中有寫這些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