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傷(2 / 2)

荊寒章詫異道:“隻是因為這些傷?”

晏行昱搖頭:“當時為明被嚇到了,娘親忙著為他請大夫,沒時間管我。直到父親晚上歸家後才發現我受傷了。”

荊寒章隻是聽他說,都覺得絕望無比,更何況當年的晏行昱還那麼小。

荊寒章心疼得直抽氣。

“然後呢?”

“父親為我尋來大夫,但那些大夫都說耽擱太久,有些難治,讓父親去請太醫。”

荊寒章忙道:“按照晏丞相的身份,從宮裡請個太醫不是很容易的事嗎?”

晏行昱歪頭想了想,道:“可是聽說太醫當時全都去給皇子治病去了,第二日太醫再來的時候,我的腿已經不能動了。”

荊寒章聽得心疼得要死,蹙眉:“什麼皇子?怎麼這麼嬌氣,生什麼病,能讓整個太醫院都……”

他還沒抱怨完,話音突然戛然而止。

晏行昱說完幼時這麼慘烈的事,卻像是沒事人一樣,漫不經心地將褻褲挽下來。

在他看來,哪怕雙腿殘疾,也比不過當年晏夫人想要親手捂死時他的陰影來得大。

晏行昱抱著膝蓋,歪著頭好奇地看著荊寒章,道:“殿下,我說完啦。”

他在暗示該輪到荊寒章了。

但荊寒章此時不知為何渾身冷汗,手在止不住地發著抖。

他有些不自然地偏過頭不敢去看晏行昱,幾乎是逃避似的訥訥道:“改、改日吧。”

晏行昱疑惑道:“改日?”

他見荊寒章臉色難看至極,以為是自己戳中了他不想說的事,忙善解人意道:“啊,殿下不想說沒事的,也不必改日說。您不想說那我就不問。”

但他說完這句話後,荊寒章臉色更難看了。

晏行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荊寒章在原地僵了許久,才強迫自己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艱難問道:“你……我記得你之前是不是喜歡貓?”

晏行昱點點頭。

荊寒章儘量將自己聲音放得輕柔:“你的貓呢?”

晏行昱道:“交給魚息養了。”

他說完,又補了一句:“魚息不會讓他來偏院,殿下放心。”

荊寒章心口疼得幾乎要裂開了,他無聲吸氣,好一會才悶聲說:“你既然喜歡,那就……那就接回來養吧。”

晏行昱搖頭:“殿下不是不喜歡嗎?”

荊寒章一把握住他的手,那一直溫熱的掌心此時卻冰涼一片。

他看著晏行昱的眼神,幾乎算得上是乞求,喃喃道:“彆管我喜不喜歡。你既然喜歡,那就養,好不好?”

晏行昱被他這個態度弄得有些奇怪,但他見荊寒章似乎都要哭出來了,便點點頭:“嗯,好。”

荊寒章頹然躺在那,有些失神地盯著虛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晏行昱將被子拉著蓋在兩人身上,悄摸摸往荊寒章那蹭,眼中全是他自己都沒未察覺到的依賴。

荊寒章的眼睛輕輕動了動,對上晏行昱那毫不掩飾的視線,愣了好一會,才伸手按住鈍痛的心口。

“如果……”荊寒章茫然地想,“如果他知道我就是當年那個間接害得他雙腿無法得到醫治的人,還會這樣待我嗎?”

若他是晏行昱的話,肯定會直接將這個問題問出來。

但荊寒章依然是荊寒章,他瞻前顧後,彆扭至極,不敢直接承受晏行昱那對他滿是依賴的眼睛有朝一日會變成厭惡和怨恨。

晏行昱大概是真的困了,他看了荊寒章沒一會就依依不舍地閉上了眼睛,很快就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荊寒章看了他許久,壓低聲音試探著用著氣音喚他名字:“行昱?”

他本以為晏行昱睡著了,沒想到一開口,晏行昱就渾身一顫,掙紮著往荊寒章懷裡縮了縮,迷迷瞪瞪道:“殿下,我在。”

荊寒章:“……”

荊寒章一言難儘:“你不是睡了嗎?”

晏行昱眼睛也不睜,仿佛在夢囈似的:“殿下叫我,我隨時都能醒。”

荊寒章一怔。

晏行昱拽著荊寒章的衣襟,臉頰在上麵蹭了蹭,喃喃道:“殿下想說什麼?”

荊寒章飛快否認:“我沒想說什麼。”

晏行昱含糊道:“好,那殿下什麼時候想說了,再叫我。”

他看著又要睡,荊寒章卻本能扶住他的肩膀輕輕晃了晃:“行昱,晏行昱。”

晏行昱努力了好一會,才輕輕張開羽睫,睡眼惺忪地看著他。

荊寒章晃醒他就後悔了,對上晏行昱迷糊的眼神,他僵了半天,才抖著手握住晏行昱的五指。

晏行昱有些疑惑。

荊寒章幾乎是發抖地將晏行昱的手按在自己後頸處的傷疤上,喃喃道:“我後頸的傷……是幼時被宮裡的狸貓傷到了。”

晏行昱歪歪頭,好一會才消化這句話,有些心疼道:“怪不得殿下怕貓。”

“我才不是怕。”荊寒章小聲嘀咕,“我就是不喜歡。”

晏行昱笑著道:“好,不喜歡。”

荊寒章悶悶將頭埋在晏行昱頸窩,小聲道:“那貓是有人故意放來傷我的,那貓爪子上塗了毒藥。”

晏行昱嚇了一跳:“毒藥?!”

哪怕知道荊寒章平安無事,晏行昱還是被嚇住了,忙拽著他的衣襟:“是什麼毒?”

“什麼毒不重要……”荊寒章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細若無聞,都帶著點氣音,“重要的是,當日整個太醫院的人都被父皇召到我那,為我解毒。”

晏行昱愣了一下,才膽大包天地伸手去摸七殿下尊貴的頭,溫聲說:“毒解了就好,後來陛下查出來是誰害的你嗎?你……”

荊寒章左等右等沒等到晏行昱的怒罵,有些著急地從他頸窩裡出來,一把抓住晏行昱摸他頭的手,眼圈都紅了。

“晏行昱。”荊寒章近乎委屈地說,“你這麼聰明,我不信你沒聽出來我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晏行昱微怔,眨著眼看他:“啊?”

荊寒章見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索性自暴自棄,聲音顫抖地悶悶道:“你腿傷那日,是因為我受了不輕不重的傷,小題大做把所有太醫都召到我宮裡,這才間接讓你雙腿癱了這麼多年……”

晏行昱急忙道:“那是毒藥,怎麼可能是不輕不重的傷?!”

荊寒章一呆,迷茫抬頭看他。

“殿下想太多了。”晏行昱修長的手指輕輕挽著荊寒章的墨發一點點繞著圈圈,他眸子中全是溫和,“不說此時我已不在意,就算我現在心中還有恨意,恨得也是傷我腿之人,怎麼可能會遷怒什麼都不知道的殿下?”

荊寒章努力消化這段話,一向聰明的腦袋此時卻像是生了鏽似的,半天都不轉一下。

好一會後,荊寒章才又驚又喜地張大眼睛,緊緊拽著晏行昱的肩膀:“你、你不怪我?”

晏行昱認真道:“不怪。”

荊寒章急急道:“我不信,你……你再說一遍。”

晏行昱:“不怪殿下。”

“再說一遍。”

“不……怪。”

荊寒章:“再來,再來!”

晏行昱:“……”

荊寒章大概歡喜瘋了,一直纏著晏行昱說“不怪”,晏行昱脾氣很好,安撫他說了好幾遍後,眉目間全都是倦色。

荊寒章這才意識到自己又開始不顧旁人感受了,忙把他抱在懷裡,乾巴巴地說:“你睡吧。”

晏行昱這才靠著他,舒舒服服地睡去。

但他還沒怎麼睡著,就察覺到荊寒章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他臉蛋一下,放輕了聲音,小聲說:“行昱,你真的不怪我?”

晏行昱:“……”

晏行昱徹底無奈了。

荊寒章見鬨醒了他,立刻後悔了,像是做錯事一樣,小聲嘀咕著什麼將被子拉著擋住半張臉,隻剩下一雙眼睛微紅地看著晏行昱。

晏行昱困得迷迷瞪瞪,眼睛也沒睜開,摸索著湊上前隔著被子在荊寒章唇角的位置親了一下,含糊道:“不怪殿下,睡吧殿下,我好困。”

荊寒章:“……”

荊寒章差點直接從榻上翻出去,捂著嘴駭然看著又閉眼睡覺的晏行昱,活像是被登徒子輕薄了的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