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齡(1 / 2)

晏行昱平日裡都會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若是荊寒章不在身邊,他抱著衣服也能睡到天明。

但今日天還未亮,晏行昱突然感覺到一股心悸, 驟然清醒,伏在床沿喘息了許久才艱難緩過來。

偌大個床榻上隻有他一人,晏行昱喘得眼尾都在發紅,茫然環顧一圈:“殿下?”

這是在獵宮, 不必早起上朝,旁邊的被窩已經冷了,荊寒章定是早早離開了。

他去哪裡了?

晏行昱頭痛欲裂, 心口也一陣陣隱秘的鈍痛,似乎是心疾要發作的前兆。

“阿滿……”晏行昱的聲音幾乎都發不出來了, 最後還是續了點力氣, 嘶聲道,“阿滿!”

往往晏行昱有吩咐時, 隻要喚一聲名字,阿滿就會立刻出現,但今日,事情似乎很奇怪, 阿滿好一會才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

還沒等晏行昱開口,阿滿著急道:“公子!七殿下不讓我進來吵醒您, 讓一群人將我攔在外麵。”

晏行昱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死死抓著床沿,指節一陣發白,艱難喘息道:“他、他去哪裡了?”

阿滿咬牙:“聽說是去了深山。”

晏行昱一怔。

“……是獵場之外。”

阿滿說完甚至不敢去看晏行昱的臉色,隱約聽到晏行昱一聲比一聲急促的呼吸聲,試探著抬起頭, 剛好瞧見晏行昱伸出捂住唇,一絲血痕從他指縫裡流出來。

阿滿被嚇到了,連滾帶爬地跑過去:“公子!”

“我不疼……”晏行昱一邊悶咳一邊擦著唇邊的血,他眸子失神,但還是強撐著,像是在安慰自己似的,“我一點都不疼。”

阿滿眼圈都要紅了。

晏行昱手指發抖地將唇邊的血擦乾淨,喃喃問:“派人去找了嗎?”

“皇帝已經知道,派去了晏統領帶人進山去找,已經尋了兩個時辰,現在還未有結果。”

外麵還下著陰冷的雨,晏行昱抬起泛紅的眼眸看著窗外,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像是有些擔憂地輕聲道:“他冷不冷啊?”

阿滿聽著有些難受,正要小心翼翼地安慰,就看著晏行昱輕輕歪頭,淩亂的長發從他肩上垂到心口前,越發顯得孱弱。

他眼眸已經沒了絲毫神采,看著外麵的落雨仿佛在思考什麼的,聲音柔得比春風還要輕上幾分。

“我要用多少人的血,才能讓他不那麼冷。”

阿滿渾身一顫,驚恐地看著他。

晏行昱輕飄飄說完這句話,便強撐著身體從榻上起來,神色木然地拿起荊寒章隨手掛在牆上的劍,披頭散發地便要出門。

阿滿被嚇壞了,忙衝上前去攔,唯恐晏行昱做出什麼傻事。

“公子!殿下還未回來,還不一定會出事,您再等一等!”阿滿慌不擇言,“就算有人要殺他……”

晏行昱目光怔然,看都沒看阿滿,視線直直落在外麵的落雨上,他輕聲道:“獵場之外,皆是虎狼,他帶了多少人去的啊?”

阿滿戰戰兢兢道:“十、十個。”

“哦。”晏行昱聲音縹緲,仿佛下一瞬話音就斷了,“才十個啊,那他怎麼活著回來?”

阿滿險些哭出來:“公子!您再等一等!七殿下福大命大,定能平安回來。您……您現在若是去殺人,定會打草驚蛇,往後要怎麼辦?”

晏行昱垂著眸看著跪在他腳邊的阿滿,像是覺得這句話極其好笑似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死了,我還有什麼往後?”

他說罷,繞過阿滿便要出門,阿滿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回身抓住他的衣擺。

“公子。”

晏行昱不為所動,滿臉陰冷的殺意,握著劍柄的手都在劇烈發抖。

“放開。”

“外麵下了雨,公子若是出門,會發病的。”阿滿說。

晏行昱嗤笑一聲,他連命都能不要,更何況是生病。

阿滿接著說完後麵的話,聲音都在發抖:“昨日下雨時,七殿下都不舍得您穿鞋踩在地上,怕濕寒之氣讓您難受。這才過了一日,您……就這麼作踐自己嗎?七殿下知道了,該多心疼啊。”

正要抬步出門的晏行昱腳步突然一頓。

阿滿本以為這句話無用,沒想到晏行昱竟然聽進去了,忙屈膝跪著上前,拽著晏行昱的手,幾乎算得上是哀求了:“公子,再等一等好不好?若是七殿下平安歸來,您卻因為莽撞出了事,那可怎麼好?”

晏行昱僵在門口,看著外麵劈裡啪啦的落雨,一股寒風從外吹來將他淩亂的發吹得微微拂起,讓他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隻是幾句話,晏行昱眼底的殺意被一陣迷茫取代,他站了好一會,看著門外麵的黑暗,如夢初醒猛地往後退了幾步。

內室燭火通明,門外卻是漆黑一片,仿佛無數野獸蟄伏在四周,陰冷可怖。

若是往前踏上一步,迎接晏行昱的可能便是萬劫不複之地。

晏行昱手中的劍陡然落地,發出一聲脆響。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快步跑回了內室的榻上,整個人縮到已經冰涼的被子裡瑟瑟發抖。

阿滿看到他回去,這才徹底鬆了一口氣,他弄了幾個湯婆子來塞到被子裡,跪在床邊小聲道:“公子,要讓魚息過來嗎?”

晏行昱的聲音從被子裡傳來,有些悶:“讓他來。再讓獵場的人去深山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