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而歇斯底裡的吼聲猛然響徹林間,驚起陣陣飛鳥。
千裡之外的木葉,一間診室內的櫻發青年胸口一痛,手中的筆尖立刻斷掉,黑墨水迅速洇透了手下病曆的好幾張紙。
“緋世醫生?”
柔弱的聲音在一邊響起,怔怔出神的緋世眼簾一顫,抬眼來看向出聲的人。
挺著大肚子的孕婦不解的看著他,略顯擔憂道:“您沒事吧?臉色好像有些不好看。”
“……不,我沒事。”
緋世語氣平淡的說著,抬頭揉了揉額角,遮住了略為暗沉的碧眸。
他隨即注意到了被自己弄臟的病曆,以及濺到墨水的白大褂,眉頭有一瞬間皺了起來,又在下一刻重新展平。
他隨手拽過一本嶄新的病曆,重拿了一支筆,一邊翻開一邊說:“抱歉,病曆被我弄汙了,我這就幫你重寫。”
“欸……欸?”少婦發出了兩聲疑惑的單音,像是有些沒弄明白的樣子,“不用了吧?隻是幾張紙而已……等等,您難道要從頭開始寫嗎?可這本病曆是從我剛懷孕的時候開始寫的,將近八個月的檢查記錄全在上麵……”
緋世下筆速度不變,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沒關係,你孕期情況穩定,隻是每月來醫院檢查一次,字數並不多,我剛才已經全部看過了。”
全、全部看過?隻是這樣就能默寫出來嗎?
“……”少婦吃驚的張大了嘴巴,反應過來後立刻守禮的掩住嘴,吃驚的看著眼前這位貌美到炫目的年輕醫生“刷刷刷”幾分鐘重寫了大半自己的孕期檢查記錄,心裡詫異讚歎不已。
雖然年輕,但他的醫術是毋需懷疑的,聽說就連經驗豐富的年長醫生們都很重視他的意見,年歲最老的院長對他的態度甚至稱得上尊敬。
這都是在一直給她看病的、婦產經驗豐富的女醫生患了流感,負責她的醫生暫時變成這位之後,她偷偷打聽到的消息。嗯,說出來有點不好意思,都是利用她名義上的丈夫在村裡的人脈打聽到的。
不過現在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就在少婦神遊天外的功夫,緋世已經重寫完了她所有的檢查記錄,又翻開新的一頁簽上自己的名字,一邊寫一邊說道:“與之前一樣,血壓等各項指標正常,胎兒發育健康,接下來你安心待產就可以了。”
少婦聞言連忙回神,謹慎的出聲問道:“那個,我聽說生產之前是要提前到醫院住院的……離預產期沒幾天了,我不需要提前住院嗎?”
“那也視情況而定,有的孕婦不一定會在預產期當日生產,會提前或者推後幾天。而且出現陣痛離真正開始生產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你的情況很穩定,見紅之後再來醫院也完全來得及,我看你的住址離醫院並不遠……”
緋世翻回病曆首頁確認了一下,說著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麼,抬頭看了眼獨自一人前來的孕婦,頓了一下才問道:“你的丈夫呢?”
少婦的眼簾垂了垂。
“那個人……”她語調毫無起伏的開口,但提起本該最親愛的人時如此涼薄的表現,才更顯出了一分古怪的冷漠。像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生硬了,她頓了一下,調整了稱謂重新開口:“家夫還在戰場上,不過已經來了信,應該這幾天就會回來了。”
——嘴角下垂,視線下撇,表情僵硬。對丈夫滿不在乎……夫妻感情不好麼?
緋世不動聲色的看著她,改口道:“你家裡是否還有彆人?沒有的話我可以安排你從今天開始住院。”
少婦連忙擺了擺手:“啊,有雇傭家忍的,她就在診室外麵等待,請您放心。”
緋世微微點頭,低下頭重新看了眼她的病曆,正打算結束這次會診,目光卻突然在姓名一欄上凝滯了。
“……緋世醫生?”少婦不解的問了一句。
緋世眨眨眼,抬起頭用比之前認真許多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深埋於記憶中的某人的麵容便漸漸與眼前的人重合了。
少婦在他的注視下明顯繃緊了脊背,看起來有些緊張。
緋世看出了她的局促,收回眼神將病曆翻了幾頁,突然問:“你的預產期是什麼時候?”
少婦一頭霧水:“是一周後,九月十五日,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九月十五日。
緋世微微垂眼,矢口否認:“不,隻是隨口一問。明天下午鬆田醫生就會銷假回來了,不出意外的話,她將負責你的接產。”
他沒有表露出任何多餘的情緒,直接將病曆合上,朝少婦推了過去。
但少婦並沒有立刻拿起來,而是遲疑了幾秒,不知出於什麼心理,開口問道:“請問……為什麼之前在附近從沒有見過您呢?”
明明是如此美麗又令人難忘的人。
緋世聞言表情不變:“我平日主治外科,工作區域在醫院的另一邊。最近新生兒偏多,婦產科人手不夠,我是被鬆田醫生拜托,院長允許後過來幫忙的。”
也正好完成今日份幫助彆人的任務。
少婦聽後了然的笑了笑,嘴上說道:“是這樣啊。”心裡卻想著:有這樣犯規的能力,能夠讓醫院無視規章製度大開綠燈,讓醫生們充滿信任的跨科室拜托來代班,這樣的人,恐怕也隻有您了吧?
說不定是眾科室爭相搶奪的對象呢,這位在業內號稱奇跡的醫生?
大和撫子一般溫婉的孕婦帶著滿腹感慨離開了,櫻發青年放下筆靠上後麵的椅背,沉默的看著天花板,心裡想著要改掉看病隻看病症不看病人基本信息的冷漠習慣。
起碼要看看姓。
免得再像今天一樣,熟人的親人來到眼前了都差點沒認出來。
診室裡寂靜下來,久久沒聽到緋世叫下一位病人,一位護士靜悄悄的探進頭,一眼就看到了緋世桌上的一片狼藉,忍不住嚇了一跳:“緋世老師?怎麼弄成這樣?您的鋼筆壞了嗎?”
“……嗯。”緋世頓了一下才做出回答,起身朝大夫休整室走去,“河原,我去換一下衣服,你幫我收拾一下桌麵,再請病人稍等。”
“啊,好的!”
河原護士看著他走進休整室關上了門,不知怎的麵頰微紅,偷偷用手整理了一下妥帖的鬢角,確保自己仍處在最佳狀態,才動手開始處理緋世桌上的墨跡。
她這麼小心自然是有理由的,因為……
——自己麵對的可是緋世老師!全醫院女人的夢中情人!號稱木葉醫院瑰寶的男人!!能空降婦產科真的幸福死人了即使隻是代班嚶嚶嚶……真是超羨慕能去外科一線的前輩!雖然接待傷員麵對死亡超辛苦,但果然隻要能每天見到緋世老師一切都不算什麼QAQ!
外麵的年輕小護士內心咬著手絹陷入了天真的幻想,一牆之隔的室內,櫻發青年將沾墨的白大衣掛在牆上,將深灰色的襯衫袖子疊起兩疊,放開洗手台的水龍頭簡單洗了把臉。
水嘩嘩的向下流著,緋世雙手撐著水台兩邊,漠然的碧眸倒映著漩渦狀流瀉消逝的清水,眼前漸漸浮現出一雙蔚藍的眼。
歡喜時如同有朝陽在升起,哀傷時仿佛盛滿淚水的湖。
雖然同樣美麗,但最讓他不討厭……不,最讓他喜歡的,果然還是笑起來時會有的樣子。
緋世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出黑發少女滿是憧憬和忐忑的臉。
【呐呐緋世,你不覺得七代目的眼睛超藍的嗎?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是天空一樣!果然當火影的人就要有這樣讓人看見了心裡就暖暖的笑容啊……我以後能不能做到呢?】
——能做到的。
緋世重新睜開眼,碧色的眼底一片荒蕪。
那雙蔚藍的眼睛必須傳承下去,他沒有權利,也不能剝奪姐姐所崇拜的偉大領袖的誕生,所以——
櫻發青年臉色蒼白,抬手攥住胸口的衣服,將百倍於中術者的精神反噬痛苦忍下。
——[不行。]
千裡之外的叢林,蜷縮著的金發少年毫無征兆的動了一下。
他滿臉恍惚,嘴裡喃喃的念著印象最深的詞語:“……不行?”
……為什麼不行?
倉惶瞪大的雙眼突然眨了眨,空洞的神色一瞬間消失,眼中的掙紮和痛苦儘數褪去,隻剩下一片真切的茫然。
欸,等等……是什麼不行?
他怔怔的抬起頭,疑惑的望著昏暗的天色,慢慢蹙起眉頭。
——想不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醫生”在日本與老師一樣讀作sensei,國內醫院裡同事之間對厲害的老資格醫生都稱老師的,所以我這裡將病人和護士的稱呼做兩種翻譯方法啦,醫生和老師。
嗯,在醫學知識方麵有胡扯成分,有bug請不要較真,友善指出,作者玻璃心超級脆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