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1 / 2)

熱,渾身上下都好熱。

灼燒著靈魂和身體的業火一點點蠶食著身體裡的水分,嘴唇乾裂,口乾舌燥。

好疼,好渴……

意識在最深處墜落,無論逃到哪裡都是無儘的火,燒得他想掀了三界……

“撲通——”

沈忘州意識鬆動一瞬,眼神迷蒙地看著周圍氤氳的蔚藍。

海,一望無垠的海,涼而不冰的海水仿佛有意識一樣,波紋晃動,承托著沒有力氣了的他。

薄薄的霧氣升騰,遮住了本就模糊的視線,沈忘州呼吸沉重地搖了搖頭,霧氣不散反濃,淡淡的冷香混雜其中,他徹底失去了視覺。

混沌的意識猛然清醒了一瞬。

他看不見了……他在水裡!好多水!

沈忘州渾身僵硬,好似墮入了最幽深恐怖的地獄,呼吸急促地仰起頭追尋稀有的氧氣。

這些水好似有了魂靈的妖,水火不侵的衣袍被輕易沾濕,黏膩地粘在肌膚上,一頭長發鬆散,發梢圈圈繞繞地環著脖頸,像一個個意義隱晦的濕漉漉的符。

沈忘州無暇顧及黏膩的不適感,既貪戀海水的涼意又極度恐懼海水本身,神誌不清下反而漸漸沉入水裡。

窒息感伴隨著火焰被稍稍澆息的舒服,沈忘州眼神迷離地望著越來越遠的海麵,要這樣死在海裡了,好難受,有水進到鼻子裡……

不要這樣,他不想這樣死,換個死法……

好渴,好害怕……沒法呼吸……

肺的痛感隨著窒息感的加強愈發清晰,沈忘州緊咬著牙齒,整個人想蜷縮卻動彈不得,絕望地越沉越深……

一陣微小的水波襲來,沈忘州指尖驀地觸碰到一片冰冷,水波顫動,觸感稍縱即逝。

他什麼都看不見,下意識喊:“救唔——”

海水灌到口腔,嗆水的痛苦裡沈忘州茫然地走神,海水居然是……甜的?

這到底是是他的一場夢,還是真實存在的地方?

涼意徹骨的指尖落在頸側,輕輕捧住少年失神的臉,在沈忘州掙紮的動作裡,一隻手覆住那雙茫然的眼睛,另一隻手握於頸側,拇指抵住他的下頜,略帶強迫地讓他仰起頭。

一個沾染著海水甜味的,冰冷的吻。

看不見麵前的“人”,沈忘州雙手在海水裡胡亂抓著,指尖觸碰的肌膚滑膩柔軟,是人的手臂和肩膀。

乾裂的唇被涼意滋潤,喉結滾了滾,他控製不住地追尋那一點點水和氧氣。

雙手抱住對方的後背,仰著頭努力將自己送到對方懷裡,淡淡的冷香好像在哪裡聞到過,但什麼都記不起來了,他隻想抱緊眼前的救命稻草,緊緊抱住不鬆開。

衝出水麵的瞬間,沈忘州猛地喘氣,試圖看清麵前的人,但濃霧更甚,除了一抹白色剪影外他什麼都看不清。

水波氤氳,身影遊到沈忘州身後,抓住了他亂動的手,指尖順著指縫滑入掌心,充滿曖.昧地劃動,涼意透過指腹滲入肌膚,沈忘州控製不住地瑟縮了一下。

另一隻手點在他喉結,緩緩打了個圈,感受到少年肌膚的輕輕顫抖後,向上一路撫摸到嘴唇,揉捏按壓到含糊著說不出完整的話。

沒了對方的吻,沈忘州體內升騰的火焰再次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這些似有若無的觸碰更像火上澆油,他難受得想要轉身追逐甜膩的吻,卻被控製住動彈不得。

銀白發絲儘數垂落,幾縷落在沈忘州臉頰,他張嘴想喊,卻不小心咬住,隨著他轉頭的幅度,發絲陷進唇瓣,勒出一道清晰的血痕。

細微的痛感蔓延,沈忘州下意識頓住想要把頭發拿出來,身後的人忽然用指骨頂住他的臉側,迫使他用力向後偏過頭,強勢地與他交換珍貴的氧氣和淡水。

喉結脆弱地滾動,漂浮在海麵的指尖泛紅,似乎想抓住什麼,最終也隻能任由隨著無形無狀的海水流走。

海浪一波波,蔚藍的蒼穹上陽光燦爛猛烈,撒下一片炙熱的金紅,卻被這片海麵儘數吸收,明明連霧氣都染上金紅色,沈忘州卻還是看不清。

對方的體溫冷的像冰,每每觸碰到沈忘州都會冷的哆嗦,卻又忍不住緊緊相靠,隔著布料讓這透骨的冷緩解他體內灼熱的痛。

被咬的血肉模糊的嘴唇在觸碰到對方的那一瞬間就悄無聲息地痊愈,薄唇變得紅腫充血,泛著濕潤的光澤。

沈忘州喘不上氣了,卡在脖頸的手指讓他動彈不得,口中發出掙紮聲,被迫延長這個吻。

雙腿在海水中無意識地踢動,似乎在尋找可以落腳的島,靴子灌滿了水,隨著一陣浪潮的席卷落入海底,沈忘州一手抓住那隻製住他的手,另一隻手向後擺動,想要推開對方喘息片刻——

手掌在滑膩的海水裡不住滑動,直到觸摸到一片堅硬的鱗——那裡本該是一雙腿,此刻卻是一條冰冷的魚尾……

沈忘州一片混沌的大腦微微一怔,緊貼的薄唇終於放過他,轉而輕吻住他耳尖,磨蹭著親吻頸側。

在本該是耳朵的地方,一個更為柔軟冰涼的器官替代,像是魚鰭……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身後的人輪廓起伏的腰腹以下生著細軟的鱗片,一路蔓延變得堅硬鋒利,看似縹緲的尾鰭更是鋒銳到輕易切斷獵物……

此刻,這條極其漂亮有力的鮫尾在海平麵下輕輕擺動,被人族觸摸到也不覺得被冒犯,反而主動迎上去,邀請對方感受。

尾巴緊緊貼過來,激起一道海浪,指甲修長蒼白的手指扣住沈忘州僵住的手,讓他隻能在禁錮的範圍內活動。

沈忘州第一次覺得在海水裡,有比水更能奪走他注意力的東西。

濃霧裡的香氣更濃了,沈忘州眼底一片迷蒙,伴隨著體內妖火的新一輪淬煉,整個人疼得彎腰蜷縮向前倒去,卻因為被禁錮著而停在半空。

身後的人沒有試圖拉他回來,反而隨著他一同彎下腰,像兩輪彎月,在某個濕漉漉的時空相遇,沉默用力地相擁……

海浪的輪回無窮無儘,潮漲潮落的聲響變成了這方天地裡最微不足道的聲音,浪花一輪輪拍擊在岸邊的岩石上,發出的聲音像緩緩蠶食理智的咒語。

滾燙的體溫消弭於冰冷,似要破壞殆儘的業火此刻溫熱乖順地在身體裡流轉,一如靈力的主人毫無反抗之力的模樣。

沈忘州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有個他看不清的人,與他親昵,與他溫存,與他從背後相擁。

他想問那個人是誰,對方卻從不回答,隻有偶爾的呼吸聲擦過耳畔,留下一點音色的端倪,可每每這個時候,他都沒精力去回憶是否在哪裡聽過這道聲音……

夢境的一半一切都亂了,那道身影一會兒變成了胤淮的模樣,咬著他指尖問“官人可還記得我?”,一會兒變成司溟的模樣,輕咬他喉結問“師兄為何與他人這樣……”。

最後徹底亂了。

兩個身影同時出現,一前一後地在耳畔質問他,溫柔病態的嗓音明明天差地彆,卻又詭異相似,讓他耳熱到抬不起頭。

“小修士,哭什麼?”

“師兄,你在做什麼?”

“……”

結契的痛苦與眼前的困境比起來,都顯得微不足道起來,沈忘州什麼都不記得了,又好似什麼都記得,被刻意模糊的腦海裡一次次閃過長而有力的鮫尾,海浪翻騰的波紋,和水中好似瀕臨死亡的窒息感……

滄海尊貴的主人百年未歸,如今回來,卻也隻是貪歡半晌,絲毫不曾多看這故鄉一眼。

看不見的結界消散,波光粼粼的海麵重歸平靜,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

斷寒仙境。

陰詭喋木林。

沈忘州緩緩睜開眼睛,渾身酸痛嗓子乾啞,仿佛被車輪碾過一遍,內府卻一片祥和,被無數次灼燒至融化的經脈變得無比寬厚,靈力更是被洗滌得純透清澈,一團金紅靜靜懸於內丹周圍。

一道道梵文刻印其上,以生死祭,換萬年安……他突破到金丹巔峰期了。

沈忘州動了動手臂,肩膀到腰間扯動得一片酸澀,他覺出不對,猛地回頭——他不知何時從獨自盤膝的狀態變成了靠在司溟懷裡。

結契時他渾身滾燙如烙鐵,司溟不知道是怎麼抱得住他的,沈忘州清晰看見那雙修長瘦弱的手被燙的血肉模糊,大概是承受不住凶厲的靈力波動,臉色蒼白的暈了過去,唇角溢出一絲刺目的血……

沈忘州心頭一顫,立刻起身想要扶起司溟,碰到他肩膀的那一刻,腦海中忽然閃過夢裡的片段——司溟長出了鮫尾,一張病態稠麗的臉滿是引誘,從身後緊緊纏著他,推不開講不通……

“……師兄?”司溟幽幽轉醒,一雙漆黑的瞳孔與夢裡無二。

“嗯?!”沈忘州猛地抬頭,眼神對視的瞬間就心虛地移開,耳根連著脖頸的地方一片粉紅。

他強做鎮定地扶起對方,從百寶囊中取出藥膏,低頭給他塗,低著頭故作嚴肅地教訓,指尖卻抖了又抖:“下次不許這麼胡來了,我是劍修身體比你強悍無數倍,你身體已經經不起一點風吹草動了,傷了根本我也救不了你。”

司溟垂眸看著沈忘州紅到滴血的耳垂,唇角彎了又彎,被沈忘州握住的小拇指勾了勾對方的掌心,弱不禁風地靠在沈忘州身上,孱弱地明知故問:“師兄,結契的過程可順利?”

沈忘州動作一僵,抬頭看向彆處,那夢境荒唐得他整個人光是回想些片段就快燒熟了,語無倫次地胡編亂造:“大,大致那回事吧,一開始有點困難,後來……總之還算順利。”

碧波驚水,春夢一場……他有罪,夢裡對師弟做了那樣的事,雖然遭罪的貌似是他……

司溟輕嗅著沈忘州身上獨屬於自己的氣息,幽深瞳孔溢滿病態的饜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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