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陪葬(1 / 2)

斷寒仙境內滴水成冰,大雪寒風乃常有氣候,此刻空中落下片片厚重雪花,在距離沈忘州半臂遠的地方紛紛飄遠,仿佛隔了一塊靜止的空間。

沈忘州就在這空間裡瞪大眼睛,幾度張嘴才發出聲音。

“我走反了?你剛才怎麼沒說?我們都快到了……這下來不及和三師兄他們換了,在湖裡我怎麼保護你,我……”我看見水不用你保護我都是表現出眾了!

“咳……對不起師兄,”司溟攥著他的衣袖,咳得眼角微紅,垂眸自責:“我剛剛才發現。”

“我不是怪你,我就是……”沈忘州懊惱地看著前進的方向,這會兒也舍不得說他,硬著頭皮道:“就是有一點兒怕水,怕等會兒沒法及時保護你……你彆哭啊,我可不會哄人。”

他重新握住司溟的手腕,看他沒掉眼淚才鬆了口氣,神誌恍惚地覺得自己手心比司溟還要涼。

居然走反了,沈忘州你真是一日比一日出息了!這次出了仙境他第一件事就是把修真界的地圖背下來!

兩人又走了半日,才終於找到陣眼上的湖泊。

季寒溪筆下寥寥數筆的地方,在斷寒仙境的迷陣裡卻綿延數裡,幾乎一望無際。

沈忘州遠遠聽見風吹波浪的水聲,還在心裡給自己打氣,見到湖麵時差點從襲焱上摔下去。

手撕炎祈靈劍指幽水宗的沈煞星麵色發白手腳發軟,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他慌亂間轉過頭,遠遠停在了離湖泊數丈遠的巨大古樹後,把襲焱遞給了司溟:“你有危險就喚我,我可瞬移到襲焱的位置——”

他頓了頓,眼神看向彆處,白著嘴唇小聲補充:“但你也彆太指望我,我不給你拖後腿都算祖上顯靈了。”

“師兄在這裡等我就好,”司溟握住襲焱,上麵還殘留著沈忘州的體溫,他偏頭輕笑,語氣體貼眼神溫柔,“這次換我保護師兄。”

擦身而過的瞬間,他微微低頭,貼在沈忘州耳畔輕聲道:“能幫到師兄,太好了。”

沈忘州眼神微愣,心頭悸動,抬頭時司溟已經拿著襲焱走遠,他攥了攥拳頭,努力呼出一口氣,往前挪了一棵樹的距離。

胤淮維持著虛弱病人的身份,慢慢走到湖邊。

萬年前的陣眼比現在大數十倍,仿若一片小型的內陸海,是他的小修士看一眼就會暈過去的程度……他倒是有些感謝萬年前毀過一次斷寒仙境的自己了。

回憶間漫不經心地徑直踩入第一重陣法,湖麵之下暗流湧動,眼看要觸發絕殺之陣,然後……然後大陣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碎了……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任何技巧都顯得那樣可笑。

感受著身後緊張關切的眼神,胤淮唇角不受控製地翹了翹,他演技極好地站在徹底毀了的第一重大陣上做出掐訣的模樣,貌似仔細算過,才繼續前行。

就這樣一連碎了四個陣,第五個的時候胤淮忽然覺得厭倦了,無聊地瞥過四周,忽然覺得一個人走很是無聊。

隻有眼神怎麼夠……

他站在原地,足足算了一個時辰也沒再向前。

遠處古樹後的身影幾番糾結,已經往前挪了三棵樹了,像是怕打擾他一直沒敢用玉佩傳音,此刻正麵色凝重手腳發顫地在第四棵樹之間咬牙努力。

胤淮眼尾下壓,丹鳳眼盛起病態的弧度。

師兄,來救我啊。

期待地閉上眼睛,他不緊不慢地走向死門,踩入的那一瞬間,第五重殺陣陡然開啟!

整個湖泊染上血色,宛若血水般濃稠激蕩,一層層腥氣森然的巨浪裹挾著各種陰邪陣法,發出惡鬼般的嘶鳴撲向大陣中唯一的闖入者。

洶湧的浪潮襯得形單影隻站在湖中的胤淮像一葉隨時傾覆的小舟,抬起襲焱的動作在麵對巨浪時更顯得羸弱。

沈忘州在後麵等得焦灼,他對陣法隻懂個皮毛,斷寒仙境這種極為繁複變化無窮的殺陣於他來說就是幼兒園小班解大學高數題,他連題目都看不懂。

隻知道第五道題司溟解了很久,看得他都跟著緊張到扣樹,正猶豫要不要問,湖麵陡然興起變化——

血浪翻湧著逼近司溟的瞬間,沈忘州不經思考地做出掐訣動作,但滔天巨浪與幽深湖麵的水波像一張看不見的網,將他緊緊黏在原地,血浪的影子在瞳孔中無限放大,窒息感和嗆水感如附骨之疽讓他動彈不得。

他努力克製從心頭蔓延開來的恐懼,卻還是臉色發白渾身發抖,一個瞬移訣掐了四遍也沒能完整掐出,顫抖地仰頭看著一寸寸逼近的海浪。

殺陣不為困不為阻僅為滅,一經啟動便毫不保留,瞬間絞殺陣內一切生靈。

沈忘州眼睜睜看著巨浪吞噬掉司溟,他拚儘全力克服恐懼卻隻是努力往前挪動一步,早已來不及。

他張嘴想要喊司溟快跑,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隻能看著那個對他說“這次換我保護師兄”的少年消失在絕殺之陣裡,自己卻無能為力。

沈忘州急火攻心,喉間一腥,吐出一口鮮血。

他從未恨過自己的經曆,但這一刻,他沒法接受站在原地像個廢物的自己。

他拚命告訴自己不過是水,不過是湖,恐懼和無濟於事的憤怒讓心口劇痛,他拚儘全力靠近湖麵,每一下都要頂著無法呼吸的恐懼和深深的愧疚,他怕水,但是此刻寧願被困殺在陣裡的是他自己,也不願眼睜睜看著司溟因他而死——

強烈的情緒波動和陣法餘威的壓迫下,沈忘州唇角再次溢出血絲,眼前的景物也一片模糊,隻有不停顫抖的身體告訴他他有多害怕,又有多後悔。

再次嗅到那股淡淡的冷香,沈忘州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但緊隨著摟在他腰間的手臂和捧住他臉頰的手,以及熟悉的冰冷溫度讓他茫然抬頭,看著眼前完好無損的人,嘴唇顫抖,幾次說不出話,隻有眼睛愈發地紅。

“師兄,”司溟擦去他唇角的血跡,平淡的眼底閃過不解和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度,他緩聲說:“我沒事,我站在陣眼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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