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城說的?”盛鳴幫助寧秋白把盤子擺好,臉上依然平靜無波,“他自己想太多,跟他沒什麼關係。”
寧秋白將拎回家的外賣放在茶幾上拆開包裝,好奇地看了盛鳴一眼:“所以他讓你知道了什麼?”
盛鳴去衛生間洗了手回來,才道:“十五歲之前,家裡人沒有告訴我我的病是絕症,隻告訴我要慢慢休養,將來會和其他孩子一樣。”
寧秋白瞬間明白了過來:“景城不小心把這件事告訴了你?”
“他拿了一份體檢報告忘記帶走,被我看到了。”盛鳴說起這件事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他當時也不知道是什麼,但我看得懂。”
寧秋白同情地看著盛鳴,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於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而言,驟然得知自己隨時可能在今夜徹底沉眠,見不到明天的朝陽與晚霞,在情緒敏感的年紀確實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盛鳴坐在寧秋白對麵,沉默了片刻,繼續道:“看過報告之後的當天晚上,我就進了虛幻遊戲,過了一段時間,才變成現在的我。”
歸飛見到的盛鳴大概就是進入遊戲一段時間的版本。對延續生命迫切渴望的盛鳴被拉入虛幻遊戲,開始的時候為了尋找活著的意義便毫無條件地答應彆人的請求,後來慢慢得知可以靠虛幻遊戲治愈身體,因此漸漸恢複了過去的活力?
寧秋白拆開一次性筷子,覺得這個話題有些沉重,便順勢轉到虛幻遊戲上:“說起來,我一直不懂虛幻遊戲拉人的原則。”
他自問不像盛鳴一樣有什麼迫切的願望,為什麼也會被拉進來?
盛鳴道:“具體的原因我也不清楚,隻能猜測一下。可以確定的是,虛幻遊戲真正在意的不是玩家,而是NPC,所以玩家被拉入遊戲的標準大約和虛幻遊戲的NPC有關。至於具體的關聯,我和杜子規討論過,沒有得出普適性的結論。”
寧秋白一愣:“和NPC有關?‘預言家’能看這個嗎?”
他忽然想起之前打算招聘羅斯文的時候,盛鳴幫他“看”過羅斯文的命運軌跡,並信誓旦旦地告訴他羅斯文一定不會被虛幻遊戲選中。
盛鳴點點頭:“本質上來說,‘預言家’是從虛幻遊戲的信息海中讀取自己需要的信息,並整合推理成可能發生的未來。任何一個玩家在被係統拉進來之前,都會在這片信息海中留下痕跡。”
“所以,羅斯文沒有?”
盛鳴再次點頭。
寧秋白微微擔心:“他進我的副本之後不會就有了吧?”
盛鳴搖搖頭:“不會。曾經有奪舍NPC的玩家,想要自己的妻子也成為玩家奪舍NPC,可以一直在一起,但無論他怎麼想方設法地讓妻子被其他人帶進遊戲,副本結束之後那位妻子都會被係統扔回現實。
“我猜測被選擇成為玩家的人,不是任何和NPC的關聯都能被係統選中,有什麼根本性的原則在。”
寧秋白稍稍放下心。
羅斯文到底是被他波及來的,他可不想讓這位鄰居出現什麼意外。
寧秋白咬著筷子,順便沉思了起來:和NPC產生關聯啊……他產生的會是什麼關聯?之前完全沒有這方麵的印象啊?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盛鳴主動問:“你的電影要上院線了,需要幫忙嗎?”
寧秋白一愣,隨後反應過來,順口問:“你要走潛規則嗎?”
盛鳴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你要是這麼覺得,也算。”
“算了,我沒有什麼值得被潛規則的。”寧秋白腦袋裡一閃而過景城滿口的“表嫂”,乾笑了兩聲,“而且這種方式不大好。”
盛鳴沒有強求:“這部電影的質量不錯,隻要不被刻意打壓,應該是沒問題的。”
寧秋白沒有聽出盛鳴的隱含意思,隻讚同地點點頭:“我也覺得這部拍得不錯,你的演技很好。”
盛鳴無聲地歎了口氣。
兩個人吃飽之後,盛鳴十分自覺地收拾碗筷去廚房,寧秋白靠在沙發上,過了一會,看到盛鳴端著一壺熱茶從廚房走出來,給他倒了一杯:“喝茶嗎?”
“哦,謝謝。”
寧秋白捧著用自己頭頂的葉子曬乾衝泡的香茶,忽然反應過來:“你從哪搞來的?”
“那位骸骨醫生那。”
寧秋白是覺得有點即視感:這些事情以前好像都是骨三七七做的來著。
他忽然心有所感,仰起頭看向了樓梯的方向。
骨三七七站在閣樓入口,一隻骨手搭在樓梯扶手上,靜靜地低頭看著他們,眼窩裡的火焰正跳動閃爍著。
不知怎的,寧秋白莫名感覺骨三七七好像有點委屈。
……
“管理員先生以前隻住在公寓裡的時候,都是我為管理員先生燒水倒茶。”
身穿白大褂的骸骨醫生坐在病床前,聲音溫和又悵然,“明明是我先來的……”
病床上的楊不韙捂著耳朵,試圖用被子把自己的腦袋蒙起來:“你跟我說這個乾什麼!”
“你和管理員先生都是人類,這方麵應該能互相理解。”骨三七七將被子扯下來,溫和地告誡他,“蒙頭睡對身體不好,你想看病嗎?我還差一個名額就能完成任務了。”
楊不韙暴躁地坐起身:“所以,你就是為了這一個名額,跑來找我抱怨了半個多小時?”
“不是這樣。不過也許……”骨三七七認真地思索了片刻,“可能也有這方麵的原因。但看著管理員現在和盛先生在一起,我還是有些惆悵。”
楊不韙嗤笑了一聲:“哈!竟然有人會因為自己不能去端茶倒水而覺得惆悵!你閒的嗎?”
“盛先生到底是玩家,是外人,這些事情應該我們自己家人來做。為什麼現在不用我了呢?”骨三七七無視楊不韙繼續道,“難道是因為我的樣子和人類不夠接近?”
它的目光忽然轉移到了楊不韙身上。
楊不韙打了個寒戰:“你想乾什麼?我警告你……”
骨三七七遺憾地收回目光:“你不行,比盛先生長得差遠了。”
“……”楊不韙在心裡默念了三遍“打不過”,才忍下了這口氣,虛偽地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長得不好看真是對不起啊!”
他眼睛一轉,提議道,“你何不考慮一下那個會變樣子的怨魂?隻要給它一個人偶,它可以變成任何好看的模樣。”
骨三七七沒有想到這個可能,若有所思地低下頭。
隔了好一會,骨三七七抬起頭,眼眸中的火焰比之前更加旺盛:“難為你能說出有道理的話。身為管理員先生手下的老員工,我果然有給新人培訓的資格和義務。”
楊不韙看著骨三七七匆匆起身起來,有些目瞪口呆,等他回過神,在臉上浮現出幸災樂禍的表情,趕緊溜下床,準備去圍觀好戲。
出門的時候正好碰上抱著三包牛肉乾路過的小黑龍,楊不韙再度轉了轉眼珠,把小黑龍叫住,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地把剛才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腦容量沒有牛肉乾大的黑龍勃然大怒:“吾才是管理員手下資曆最老的員工!那個骷髏架子哪來的臉!它去哪了?”
楊不韙假惺惺地道:“我正要去找他,一起?”
……
寧秋白不知道閣樓的副本內,他家的幾個NPC正在玩宮鬥。
他正在骸骨雪原裡被冰冷的風吹得臉皮都皺成了菠蘿。
“你、不是說在診所設置NPC麼……”寧秋白擋住刮來的大風,斷斷續續地道,“為什麼又來這裡?”
盛鳴摸了摸手腕,隨後把手伸進口袋:“手伸出來。”
寧秋白疑惑地伸出右手。
盛鳴捧著寧秋白的手,將一條製作精細的腕帶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這條腕帶上鑲嵌著不同顏色的亮片,宛如一道微縮的彩虹。
“這是什麼?”
“這是我這次‘複活’後用上一個身份做成的道具,能夠使用‘考古學家’的所有能力,不需要你自身提供消耗。”盛鳴手指在一片紅色的亮片上輕輕一點,一道赤紅色的光從腕帶中飄出,在寧秋白□□頂變成了一條半透明的紅龍。
紅色的光罩顯露的一瞬間,所有的風雪都被擋在了三米之外,光罩內溫暖得甚至有些炎熱。
寧秋白對這條紅龍的影子還很熟悉——之前拍攝《幻想巨龍》的時候經常用來著。
他呆呆地看著盛鳴:“給我的?”
盛鳴點點頭。
“這麼貴重的東西,不大好吧。”寧秋白有些心虛,“我也沒有等值的東西可以給你。”
盛鳴流露出一絲困惑:“給你的,不用你換。”
就是白送的所以他才心有不安啊!寧秋白更加心虛了,甚至擔心自己趁現在的狀態占盛鳴便宜,等盛鳴恢複正常,會不會找他的麻煩……
盛鳴似乎完全沒有理解寧秋白在困惑什麼,隻是看寧秋白還在猶豫,繼續道,“不管怎麼樣,這裡還是先戴著吧,不然完全無法前進。”
這倒是沒錯……寧秋白隻好半推半就地任由盛鳴將那個珍貴的道具綁定在了自己手腕上。
就是這個彩虹配色看起來gay裡gay氣的……寧秋白在心裡默默吐槽了一句。
……
骸骨雪原是骨三七七的隱藏任務解鎖的副本場景,和硫火城一樣,隻有風景,沒有活物。
……如果不把遊蕩的那些骷髏兵當作活物的話。
“這些連NPC都不算,屬於這個副本自帶的‘現象’。”盛鳴看了一眼便道,“如果你在這裡死了,你的屍體也會自動走路,會咬人、甚至可能殘留對話的能力,不過這不代表你活著,隻是你的屍體在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