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納森,除了一開始看似玩笑實則勸誡對他說了些話,接下來都保持著一種旁觀的態度,靜靜看著他和她兩人,此時見薩卡斯基的眼神投過去,就挑了挑眉梢,笑得頗玩味。
對上他這同窗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薩卡斯基幾不可聞的哼了聲,不過到底沒說什麼,隔了會,卻是喬納森收起麵上的戲謔神色,打圓場一樣的開口換了話題。
“嘛~薩卡斯基你和安娜小姐的私人問題暫時放一放吧~西裡斯號還有很多事需要處理呢~”
“你養傷也養得夠久了,該回到指揮官的位置上去,你手底下那些家夥的情緒,我可安撫不了啊~”
喬納森還是那種無論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神態和語氣,隻能從一雙眼睛裡看出暗藏的鋒利與沉重,“今天已經是第七天,預計應該結束的航行卻看不到終點,西裡斯號…”
“誒?”斜地裡橫插/進來的一記短音,驀地打斷喬納森還未完全說完的話,“為什麼說看不到終點?已經快結束了啊?”
…………
聽得她這般說,薩卡斯基和喬納森俱是一怔,兩人對視一眼複又同時將目光投到開口的這人身上。
原本重新低頭把玩匕首的人抬起臉,許是看他們表情有異,她挑了挑眉梢,一副波瀾不興的樣子,“我以為你們早就知道。”
因為沒人問,所以沒說?薩卡斯基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太陽穴,隻覺得快要被這人打敗了,半晌才放下手,啞著聲線開口,“安娜,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他盯著她,順便從她的眼睛裡看見自己糾結又無奈的臉,間隔幾秒鐘,又重複一次,“現在是我問你,把你知道的說出來。”她先前說過,隻要他問她必定知無不言,不是嗎?
“啊~”這人神色自若地點了點頭,斜乜的眼角在喬納森身上轉過一圈,隨後曼聲說道,“第五天,也就是薩卡斯基少將召集下屬開會那時,軍艦成功乘上海流——”
“你指的是…”沿著她的話想下去,薩卡斯基不禁眯起眼睛,“磁力指針出現異常的時候?”副官羅納德帶來控製室的通報,他急著去查看全部失靈的航海指針,那次會議不了了之。
直到第二天上午,薩卡斯基才回住艙暫作休息…接著發生了一係列變/故,直到現在————此刻聽她說起,他猛地想起一件事。
軍艦全體將官會議那晚,磁力指針失靈,離開前他瞥見她盯著桌上來不及收起的指針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當時他就覺得奇怪隻是沒來得及追問…
卻原來,那時候這人就知道軍艦乘上海流了嗎?如果不是他一直沒打消懷疑,是不是他和她就不會有這樣多的誤會,也不會繞了這麼大一圈的彎子?
電光火石間,薩卡斯基心念急轉,看向她的目光也更深沉幾分。
隻是他靜靜看著的這人似乎沒有察覺,或者是不願意多想,她在他沉默下來之後才接著往下說,“兩天來軍艦一直在加速,目前我們正駛向中心區域。”
“不出意外的話,很快能抵達。”
…………
接下來,等了等,又等了等,薩卡斯基一直等到這人重新低下頭去把弄她的匕首,看上去半點也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這才沒忍住焦躁抬手按住在她指尖旋轉的烏黑短鞘,“說詳細些,安娜。”
不容置疑地將她的手反扣在被褥上,隨即自己的手覆上去,不輕不重製住她,“你要是我的麾下,這種含糊其辭報告,一定受到處置。”他說道,壓低的聲線藏進幾絲危險。
她也不掙脫,抬高自由的那支手,用食指輕輕的在他蓋的布料上慢慢地勾畫出一個…
圓形的螺旋紋。
一圈一圈,從最外圍慢慢地向內旋轉,如同一個漩渦。
“這是西裡斯號的航線。”她頭也不抬,音色漫不經心,“仙女座y星以北30度角航行,軍艦一直走的就是漩渦形航線,直到第五天…”
素白手指微微停頓,他聽見她似乎笑了聲,“第五天進入泰坦海域磁場。”說著,停頓的手指繼續開始勾畫,仍是螺旋紋,速度卻明顯加快。
“那天開始,軍艦每隔一段時間會產生一次劇烈震動,聲納係統檢測不出異常,當然,因為原本就沒有異常,不過是海流碰撞,西裡斯號借由碰撞乘上更往中心的洋潮而已。”
“指針也並非失靈,是泰坦本身太過巨大,強迫牽製了所有進入海域的磁場和它同調。”
“除了航海指針,連生物自身的磁場都受到影響。”
“關於這一點你們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這一句話她用了反問句式,慵懶醇厚聲線,語調似笑非笑,那樣半嘲半諷的口吻讓薩卡斯基皺了皺眉。
“電話蝸牛。”她象是知道他此刻的反應,很快給出答案,“西裡斯號對外通訊全部斷絕了吧?因為電話蝸牛受到影響無法產生生物電波。”
她的手指最終停在一個點上,與此同時抬了抬眼睛,挑高的眼角,碧透雙瞳蒙著霧氣一樣,幽深靜謐,“等在前方海域的那隻怪物,隻有你們感覺不到。”
…………
那麼,為什麼你能察覺到?薩卡斯基很這樣質問她,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麼也沒說,深深的看了她好一會,他終是鬆了手。
他想,他隱約能抓住那人的行為模式…表麵上他不問她不說,實際上應該是,等價交換的信任。
她對他的懷疑算計心知肚明,所以始終冷眼旁觀。
方才他給予她信任,她就真的知無不言。
真是…糟糕又磊落,令他萬分無語又無計可施的女人。
隻是,無語歸無語,薩卡斯基認為此刻大概也容不得他繼續糾結————頃刻間,這人的行動果然如他所想。
她飛快地起身,理了理衣襟又抬起臉對他微微一笑,“能借用您的浴室嗎?薩卡斯基少將大人,我需要換下浴袍,這種穿著去見海域的主人,實在不成體統。”
…………
征得同意之後,她就轉身離開,薩卡斯基的眼神綴在那道背影上,一直到她消失在兩間艙室相連那扇門的另一端,他才收回注意力。
視線對上留在這邊艙室的另外兩人,他的同窗和他的副官,兩個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許是方才那人的表現過於出乎意料,喬納森挑高了眉梢,神色更是掩不住詫異。
目光一瞥而過,薩卡斯基很快垂下眼簾,掀開被褥,慢慢地翻身下床。
“少將大人。”他才剛有動作,副官瞬間搶上前,探手扶著他,口中急急勸道,“既然航行即將結束,您————”
在羅納德的幫助下站穩身形,他低聲開口,“隻是即將結束。”
而結束之前…抬手接過邊上遞來的衣物,一邊飛速打理自己,薩卡斯基一邊不由自主皺緊眉心,“前方海域有什麼,聲納係統無法探測到嗎?”
他問的問題甚至不需要副官回答,因為答案方才已經有了。
‘等在前方海域的那隻怪物’————那個人,安娜,她已經回答了他。
她說的那些,除了他們一無所知的泰坦海域,其它的全部正確,多麼可怕的女人…
這兩天她一直被禁錮在他身邊,連當日的浴袍都無暇更換,誰知道,剛剛她一番話才叫薩卡斯基驚覺,竟是一切都瞞不過她。
他身負重傷,該知道的事也能憑借內部專用手語得知————喬納森暫替他指揮的這期間,西裡斯號對外通訊全部斷絕,電話蝸牛陸續失去信號,用儘手段也無法恢複。
他們為著安全,根本不敢讓她得到任何情報,現在想想,他們真是,根本多此一舉。
…………
草草著裝完畢,薩卡斯基厲聲下令,“通知全員作好戰鬥準備!”語畢驀地邁開步伐,匆匆忙忙往艙室的出口走去。
那人提醒他‘有怪物’,又說‘去見海域的主人’…說話的時候,她麵帶微笑的模樣,恰如那夜對付海賊溫迪.蓋恩那般,不帶絲毫殺意,卻有種說不出的危險。
看她的樣子,薩卡斯基幾乎瞬間就反應過來————前方海域非常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