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觀察了好半晌,確定身邊這個人沒有再一次忽然消失的跡象,薩卡斯基腦中方才一路搜尋一路越繃越緊的神經才稍稍放鬆,也才有心思考慮彆的問題。
比如說,這人用無比親密的姿態環抱著一團空氣…這種象是午夜鬼故事一樣的畫麵。
薩卡斯基當然也聽得見哭聲,片刻之前在樹上,此時在她懷裡。
是個女孩子的聲音。
聽起來應該是年紀很小很小的幼童,咿咿呀呀的哭嚷,委屈得不得了,音量也很大,至少,從附近這街道兩側建築物當中傳來附近居民被驚醒的動靜來判斷,小孩子哭聲不是他一個人的幻聽。
隻不過看不到正在哭的孩子,在薩卡斯基眼中,咫尺間這人懷裡空空如也,詭異的是她做出一副托抱著什麼的姿勢,一手抬高幾分緩慢規律地拍撫,無比珍愛的樣子。
她低眉斂眼笑容溫柔慈愛,不知怎麼,竟叫他看得生出些異樣情緒。
這人溺愛滿滿的姿態,薩卡斯基越看越覺得刺目,她看不見彆人,或者不願意分神給彆人,那般…愛憐的目光…一絲一毫也不肯給其他人。
這樣心無旁騖,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的模樣,真真是…叫人不悅。
當年遇見她那時候也是這樣,看似溫良謙恭,實際上,根本沒在意過任何東西,除了她心心念念的,其餘的全都不屑一顧。
無論是堆積如山的財富,亦或者位高權重的旁人。
到如今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空有野心的少將,她也還是漫不經心對待。
驕傲的女人,叫人恨不得…撕掉她的偽裝,讓她哭著…
…………
薩卡斯基眯著眼睛看她,幾不可聞的冷哼一記,眼底眸光幾經變化最後顯得晦暗,隻是他收斂得好,以他的城府,即使有異樣斷也不會叫旁人察覺,更彆說原本就不肯投注視線給他的這人。
繞在耳邊的哭聲還在繼續,綿綿不絕傳出去很遠很遠,深夜裡會得吵醒一切那樣。
嘴角噙著淺淺笑意的人對他暗藏不悅的眼神變化一無所覺,甚至根本看也不看他,隻專心致誌小小聲安撫著,側著臉一下一下親吻空氣…或許不是空氣而是隻有她看得見的…孩子。
邊哭邊抽抽噎噎喊她‘媽媽’的…孩子。
盯了她一會兒,薩卡斯基克製的將注意力挪開幾分,目光從她的臉上落到她的手上————小心翼翼拍撫的那支手…頓了頓,又把心思勉強移到拍著空氣那支手本該存在的目標上。
一個年紀很小的幼童…隻聽得見聲音看不到任何影像…哭著喊她‘媽媽’…
她的…孩子?
轉了心思之後,薩卡斯基眉心皺了皺,隨即想起科學部那丫頭明明還在地底深處昏迷不醒。
不久前,在海軍科學部秘密實驗室中這人毫無預兆隱去身形,追出來之前薩卡斯基確認過,她的女兒好端端躺著。
也因為那丫頭還在,薩卡斯基和黃猿、鬼蜘蛛他們才沒有太過焦躁,因為他們心知肚明,她是為著她家小丫頭才回來,女兒還在,她就跑不到哪去。
她驟然失去蹤跡,當時在場的三個人,黃猿留下盯著小丫頭防止她故布疑陣之後返回帶走孩子,薩卡斯基和鬼蜘蛛則動身開始搜索,不過因為實驗室位於地下深處,等回到地上再四處查看,實際上已經失去最佳時機。
幸好這人不是離開馬林弗德,她家丫頭在,她果然哪裡都去不了。
…………
然後話又說回來,既然她家丫頭在,那麼此刻,她抱著的是誰?
霎時間,內心的疑慮如積雨雲般飛速堆積,薩卡斯基冷眼看著咫尺間這人,片刻過後又收起視線,目光環顧周遭一圈,嘴角往下沉了沉。
附近街邊幾幢建築物內有住戶正透過窗戶悄悄看著他和她,想是先前被哭聲驚醒,現在更被街邊樹蔭底下的這古怪一幕弄得驚疑不定。
薩卡斯基甚至透過敏銳的聽覺,接收到來自旁觀者的細微騷動。
出於對詭譎場景的驚懼心理,此時偷偷觀察他和她的這些視線裡漸漸帶出驚惶,薩卡斯基甚至不用想也能猜出,投過來這些目光的含意,以及居民們不安的由來。
深夜的街市上杳無人跡,茂盛樹蔭投下的陰影裡,瘦弱的女人懷抱著空氣,加上不知哪裡來的小孩子的哭聲…
以上種種,簡直是絕妙的夏夜百物語題材,也更象鄉野巷間傳說豔鬼複仇的恐怖故事開端。
也或許…薩卡斯基不知道,在普通人眼中他身邊這人存不存在,畢竟她的情況有些特殊,除了今晚來得古怪,在地底時消失得也太詭異,簡直象直接消散在空氣裡。
薩卡斯基覺得,如果城鎮裡普通居民看不見她,那麼此刻,藏在窗戶後邊那些目光,就是正在看一個精神不太正常的男人深夜在街上徘徊…順便帶著靈異現象的猜測。
‘精神不太正常的男人’,也就是他————聯想到這種結果,麵無表情站立的男人,從來以嚴謹端正形象出現在公眾視線裡的薩卡斯基,海軍本部赤犬大將抬手理了理帽簷,藏在帽簷下方的一雙眼睛裡,相當難得的滑過幾絲尷尬神采。
相信再過不久,負責城鎮安全的部隊會收到居民的報告前來查看,以馬林弗德城鎮居民的警戒心,理所當然會第一時間內向軍隊通報異常情況。
等附近巡邏隊出現,不必等明早,以他,海軍本部大將赤犬為當事人的深夜詭異事件,很快會引起各方的猜測與關注。
想了想,薩卡斯基皺了皺眉,到底也還是沒有出言打斷,雖然附近駐防部隊趕到這裡,接下來產生的後續會有些麻煩,現在他卻也不怎麼想阻止她。
即使麻煩,為她遮掩異常那種事…為她…也值得。
電光火石間心念飛轉,做出決定之後,薩卡斯基不著痕跡看了仍舊不肯分神的人一眼,嘴角抿了抿,無聲又自嘲的歎了一記。
一生隻為這人破過例,當年是,如今也是,可笑的是無論他做了什麼,這人始終一無所察,也從來不會放在心上…
罷了。
他先動了心,這麼多年努力試圖去淡忘,結果到如今也忘不掉,終究是…認栽了。
…………
良久,許是她的安撫起了效果,小孩子的哭聲弱下來,還是抽抽噎噎外帶時不時打嗝,不過明顯沒有繼續魔音穿腦的趨勢。
孩子的情緒開始平複,她跟著鬆了口氣,也有空閒肯撥冗看他一眼。
手上的動作換了換,一手還是托著看不見的什麼,原本拍撫的那支手卻換成護在應該是小孩子背脊的高度,接著她偏過臉,視線抬高些,也不說話隻在眼神裡帶出點詢問意味來。
被她水波似的溫軟目光瞥了眼,薩卡斯基的呼吸驀地一滯,一時竟險些控製不住心跳頻率,她的眼睛仿佛會說話…對上這雙眼眸的刹那,心臟象是被握住一般,無法思考。
這一瞬間,更深露重的街市吹拂過的冷風似乎都變暖了些,薩卡斯基緩緩的眯起眼睛,喉結不自覺的上下滾動幾下,她僅僅是看著他,就叫他象個毛頭小子那樣身體開始發燙。
危險的女人,和當年一樣。
她的眼神是最最致/命的毒/藥,用香軟又纏綿的假相包裹著,哄騙他不顧一切吞下肚去,明知道會有喪命的可能,也仍是無法抵禦這種誘/惑。
他想朝著她伸出手,用最大的力氣把這人狠狠禁錮在懷裡,就這樣再不放開,如果她反抗…就折斷她的雙手雙腳,把她關進暗無天日的密室,讓她…永遠隻屬於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