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四章(1 / 2)

藏珠 泊煙 9018 字 4個月前

江由告發裴延齡, 不過是李曄用來拖延曲江宴的法子。沒想到江油性情那般剛直,竟然撞劍而死, 導致民怨沸騰。聖人騎虎難下, 才調查裴延齡, 其實也就是做個樣子。

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員早就被舒王收買了, 最後隻會變成什麼都查不出來, 變成無頭公案。

李曄雖然也心疼江由那般的忠臣, 可舒王權勢滔天,又有各地節度使鼎力支持,不是那麼容易扳倒的。這些話,他也讓人跟江由說過,隻不過江由最後還是做了那樣的選擇。

這大概就是文人的氣節。

“明知無果,為何還要衝進火場裡?證據也許早就被他們銷毀了。”李曄說道。

李淳歎了一聲:“我就是想到江禦史用死換來這次調查戶部的機會,總不能讓他白白犧牲。可我還是小看了皇叔的權力, 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想做的事, 太難了, 根本不會有結果的。”

李曄看著廣陵王挫敗的神色, 慢慢說道:“記得您當初跟我說過, 這世上有許多凡夫俗子,一輩子碌碌無為, 不過求個溫飽。而您出身於皇室, 錦衣玉食的生活本就唾手可得, 卻寧可放棄。為了心中大誌, 哪怕最後粉身碎骨, 也絕不後悔。就是這番話,打動了我。也讓那些追隨您的人,心甘情願付出生命。您現在,想要放棄嗎?”

他說話的語氣很溫和,神態平靜,絲毫沒有責怪之意,卻莫名地讓李淳感到汗顏。江由剛死,他卻生出這樣沮喪消極的念頭,實在是愧對亡者。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在麵對困難的時候,越不過去,就想要退卻。

但古今多少成敗,往往就在這一念之間。

李淳重新振作精神:“玉衡,接下來該怎麼做?裴延齡這條路是行不通了。”

“您何必著急?既然主動無用,我們就靜觀其變,等他們自己露出錯處。老師說過,成大事者需先善忍,而後善謀。”李曄說道,“武寧節度使那邊,是如何回複的?”

李淳輕扯嘴角:“徐進端想要左右逢源,既沒拒絕我們的好意,也收了皇叔那邊的東西。他始終是個變數,若能為我們所用,則河朔三鎮不足為懼。若不能,他日三鎮或是其它藩鎮起事,他必定倒戈。”

李曄看著桌上擺的三碟糕點,目光微沉。所以曾應賢才要埋一顆棋子在徐進端身邊,好牽製他嗎?木嘉宜會有如此本事?一個虞北玄,一個徐進端,將關中和淮河的兩大藩鎮牢牢控製在手中,進可對付河朔三鎮,退可轄江南富庶之地。

舒王果然是個善弈者,他不得不佩服。

“好,不提這些了。你昨夜如何?”李淳坐到李曄的身邊,“可有用上我給你的那些東西?”

成親之前,李淳讓人搬了很多秘戲圖給李曄。那些東西李曄早就看過,自然都束之高閣了。李淳見他不回答,以為是害羞了,用沒受傷的手臂摟著他的肩膀道:“早前讓你跟我去平康坊的楚湘館,那裡的花牌娘子最喜歡你這樣溫柔有才氣的俊俏郎君,也好在男女之事上指點你一二。你偏生不肯去,這下在郡主那裡吃癟了吧?”

李曄不置可否。對待嘉柔,他不想逼得太緊,要她真心喜歡他,而不是因那一紙婚約而被迫接受他。她最初想嫁他,本就因為要借李家的勢,想父親在南詔內政上能出手相助。何況始終有個虞北玄隔在兩人之間,他雖不知她為何放棄了那人,但她也親口承認,他們之間有過私情。

“嘶,你這臉怎麼……”李淳的手指碰到李曄的臉側,一下按住他的額頭,猛站了起來,“你還在發熱,誰讓你亂跑的?來人啊!把大夫給我叫回來!”

李曄想叫他彆大驚小怪的,不過發熱而已。可李淳哪裡肯聽,不一會兒鳳簫就把大夫帶回來了。大夫給李曄診脈,摸著胡子半晌才說:“公子的底子本就薄弱,素日裡又憂思深重,不好好調養,於身子沒有大益啊。老夫開藥,盼著這風寒能早日痊愈才好。”

“你儘管去開藥,需要什麼就跟我說。”李淳吩咐道。

大夫應聲出去,李慕芸端著煮好的茶湯回來,聽說李曄生病了,故作關心道:“阿弟的病,不要緊吧?”

“多謝阿姐關心,隻是有些發熱,不要緊。”他客氣地回道。

在李淳麵前,李慕芸不能露出絲毫的嫌棄,反而親熱地說道:“冬日天寒,你身體又不好,還是多呆在家中靜養,彆四處亂跑了。知道你擔心廣陵王,這邊自有阿姐照顧。”

李曄看了她一眼,垂眸應是。他雖在大多事上善於偽裝,但於感情,卻實在裝不出親厚來。大概他在人前素來比較克製冷淡,所以李淳也沒看出端倪。

李慕芸卻沒有不知的道理。她表情有些僵住,也不再理李曄,而是對廣陵王說道:“不如先讓阿弟回去休息吧?您受傷了,也要靜養才是。”

李淳靠在憑幾上:“等大夫開了藥方抓了藥,我便放他走。你們姐弟倆有一陣不見了,趁此機會說說話,你不是還有東西要贈你的弟媳?”

“早就備好了。您倒是比妾身還要上心。”李慕芸叫了婢女去取,等鳳簫拿了藥方和藥材回來,李慕芸起身對李曄說道:“阿弟,我送你出去。”

李曄向李淳告退,李淳點了點頭,看著姐弟倆並肩而出。

待走到長廊之下,李慕芸臉上的笑容便收了,將跟從的婢女仆婦甩下一段距離。

她淡淡地問道:“家中可還好?”

“還好。母親十分掛念阿姐,阿姐若有空,不妨回家看看她。”

李慕芸轉頭看了他一眼,這張臉有五分像父親,還有五分不知像了誰,竟出落得如此眉目清俊。母親不過是一個庶女,眼界有限,又不得父親歡心。若不是她自小察言觀色,善於討好父親和兩位兄長,在李家的日子也斷然不會好過。

至於這個弟弟,自小就不是母親帶大的,自然哪裡都不像她。幼年時曾顯露的那幾分天資,如曇花一現,非但沒帶給她任何榮耀和利益,反而還為她招來禍端。

那年他落水後,身體和智力都受到影響,不受父親待見。而她因照顧不周,被父親打了一巴掌,從此不被父親所喜,還險些嫁給了庸碌之輩。

所以她不喜歡這個無用的,甚至還連累了她的弟弟。哪怕她發現自己對李曄的態度,似乎會影響到廣陵王對她的態度,她也沒辦法真心喜歡李曄。

李慕芸叫婢女拿來幾匹貢錦,塞到李曄的懷裡:“我要回去照顧廣陵王,就不送你了。這是給驪珠郡主的見麵禮。”說完,她便轉身離去。

這貢錦繡花繁複豔麗,布料柔軟,的確是難得的好物。隻可惜挑選者沒有花什麼心思,竟挑了些暗色和素色的,適合老婦的布料。

李曄從廣陵王府出來,雲鬆連忙跳下車轅,從他手中接過一應物件。藥方和藥材尚能理解,這幾匹布……莫非是廣陵王妃送給夫人的?李曄咳嗽兩聲,說道:“隨我去東市一趟。”

“郎君,天冷……”雲鬆企圖勸一勸,李曄卻堅決道:“不會耽擱太久,隨我去便是。”

*

昨夜的青廬是行禮所用,今日嘉柔住進了正式的院子,在後院的西南角。院子早就已經收拾妥當,青石路上沒有一點灰塵,屋中的陳設也是嶄新的。嘉柔還看到很多自己平日使用的東西,卻沒看到幾樣李曄的東西。

玉壺似是知道她所想,解釋道:“郎君的東西大都還在彆業,正陸續搬回來。不過他好像最多的也就是書了。”說著,還朝東邊指了指。

嘉柔走到東邊的隔間裡,這裡靠牆放著好幾個架子,架上密密麻麻地堆滿了書卷,靠牆還放著一個黑漆矮櫃,上麵擺著幾樣形態精美的瓷器。嘉柔從架上隨手拿了一卷書,一條書標從裡麵垂落,她翻過來看,忍不住讚了聲:“好字。”

都說字如其人,這樣鳶飄風泊的美感,一看就是出自李曄之手。

玉壺聽到聲音,跑到嘉柔身邊,湊過去看了看,笑道:“郎君可是新科進士呢,而且一舉中第,想必學問自然是不差的。郡主以後想聊話本也好,想說史也好,都有伴了。”

嘉柔看了她一眼,她連忙抿了嘴,繼續去打掃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