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三章(2 / 2)

藏珠 泊煙 12247 字 5個月前

“大膽,你還不放手!”玉壺嗬斥道,上前去抓劉鶯的手。劉鶯像在等這個機會,往後趔趄,幾個婢女和仆婦剛好進來,連忙扶住她。劉鶯怯怯地說道:“你們彆聲張,不關郡主的事,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不說還不要緊,急於幫嘉柔撇清,就像畏懼於強權的弱者,立刻讓人動了惻隱之心。她身邊的仆婦連忙說道:“郡主,我們都看見了。劉娘子千錯萬錯,也是有身子的人。您怎麼能讓婢女推她呢?”

“你們在胡說八道什麼!明明是她突然扯住郡主的手不放,我要把她拉開,是她自己……”玉壺要辯解,嘉柔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劉鶯就是故意讓彆人看到這一幕,在場的就三個人,她們倆還是主仆,越描越黑。

劉鶯靠在仆婦的懷裡,不敢看嘉柔,還連聲讓她們趕緊離開。仆婦安慰她,命人去前院請李昶過來。

李絳父子四人本來在堂屋裡寫桃符,一人寫一副,然後挑最好的掛在門口。往年都是這樣,隻不過今年添了李曄。

李絳最先寫好,看三子都還在寫,便好奇地過去看了看。李暄的書法力透紙背,但少了點風骨。李昶的則過於注重字骨,少了幾分鐵畫銀鉤的氣魄。

他走到李曄的身前,目光微微一頓,摸著胡子說道:“四郎的最好。明日掛桃符,便用他的吧。”

李暄和李昶聽了,都覺得不服。父親這麼嚴格的人,輕易不誇人的。而且一個病秧子寫出來的書法,能有多好?他們走到李曄的案前看,待看清楚他寫的字後,俱都吃了一驚。他寫的是“鸞翔鳳翥眾仙下,珊瑚碧樹交枝柯”,這原本是形容石鼓的,說其體勢飛動和筆鋒奇麗,卻也正是他筆法的寫照。

李曄擱筆,神色淡然,寵辱不驚。

李昶的手在袖中握緊成拳,剛要說話,卻被李暄按住肩膀,搖了搖頭。他們從堂屋出去,李昶問道:“大兄,你剛剛為什麼要攔著我說話?”

“你看不出來嗎?他回來了。”李暄幽幽地說道。

“什麼回來了?”李昶皺眉。

“當初他是怎麼出的這個家門,你我心中清楚。現在他回來了,並且明白地告訴我們,隻要他想,便沒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二弟,你認清現實吧。”李暄搖頭道。

李昶的拳頭在袖中握得直響:“他算是什麼東西……”

“二弟!”李暄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劉鶯的事情已經惹惱了父親。他表麵上不說什麼,心裡已經對你不滿。你再無端地去他麵前生事,不怕他責罵嗎?今日是除夕,你給我消停一點。”他這個二弟,平日頂頂精明的一個人,碰到李曄就全無理智可言。

兩個人正在說話,一個隨從跑到李昶麵前:“二郎君,後院傳來消息。劉娘子好像在夫人那裡動了胎氣,您快去看看吧。”

李暄和李昶皆是一驚,兩個人齊齊向後院走去。

劉鶯被扶進了鄭氏的堂屋裡,鄭氏坐在她的身邊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劉鶯身邊的仆婦看了嘉柔一眼,說道:“劉娘子跟郡主在院裡起了衝突,郡主的婢女推了她,不知道是否動了胎氣。”

鄭氏一驚,抬頭看嘉柔,嘉柔的神色鎮定自若。鄭氏又對劉鶯說道:“會不會有什麼誤會?郡主的婢女怎麼可能無端地推你?”

“夫人。”劉鶯扯著鄭氏的衣袖,“您彆聽她們胡說,是我自己不小心,真的不關郡主的事。”

“我們幾個都是親眼看到的,怎會有假?”仆婦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句。劉鶯斥道:“你彆再說了!嘶……好疼。”她按著肚子,臉色蒼白,額頭上冷汗直冒。

鄭氏連忙叫人去請大夫來,又扶劉鶯躺在榻上。李絳可是很看重這個孩子的,千叮嚀萬囑咐,不能有任何閃失。

過了一會兒,李暄,李昶和王慧蘭都趕到了。李昶看到劉鶯這樣柔弱委屈的樣子,心頭揪起,怒不可遏地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仆婦就把事情的經過跟李昶說了,李昶走到嘉柔麵前,嘉柔冷冷地看著他,他抬手就給了玉壺一個巴掌:“你這個賤婢!”

玉壺到底是個下人,連忙跪在地上,硬氣地說道:“不知道婢子做錯了什麼?”

“你還敢狡辯?來人啊,將這個賤婢拖出去,亂棍打死!”李昶命令道。

“慢著。玉壺是我的人,怎麼處置也由我說了算,二兄恐怕做不了這個主。”嘉柔擋在玉壺的麵前。

李昶伸手指著她:“木嘉柔,就算你是郡主,也是李家的兒媳婦。我是你的兄長,你害我的孩兒,居心何在?”

“二兄自己也說,我是李家的兒媳。我害她,對我有什麼好處?我這雙手自小拉弓騎馬,力氣不小。若我真想動她,她還能好端端地在這裡哭哭啼啼的?我沒動她一根手指頭,玉壺也沒有。”嘉柔一字一句地說道。

王慧蘭在旁邊說:“是不是因為二弟妹的事,你們才起了爭執?”

嘉柔看了她一眼。好一個王慧蘭,不動聲色地落井下石,平日還是小看了她。家裡都知道,郭敏是被嘉柔勸住的,還出了主意先不讓劉鶯過門,那一場風波才算平息。在旁人看來,嘉柔站在郭敏那邊,自然是不喜劉鶯的,動手也有可能。

王慧蘭大公無私地說道:“弟妹這樣看著我做什麼?你是郡主,這家中的確沒有人敢動你。可劉鶯腹中的孩子,大人也很看重,總要把話說清楚才是。”

“你們在這裡吵吵鬨鬨的做什麼!”外麵傳來李絳的一聲嗬斥,屋中立刻安靜,所有人都站起來。

接著李絳和李曄就進來了。李絳徑自走到主位上坐下,眉頭緊皺:“又發生了何事?”

李曄走到嘉柔的身邊,伸手把她攬在懷裡,柔聲道:“昭昭,有我在,你不要怕。”

嘉柔依偎在他懷裡,剛才被李昶為難的時候不覺得什麼,而李曄挺身護她,卻讓她感到辛酸。她不怕被冤枉,前生她嘗過眾叛親離的滋味,五馬分屍的極刑。她自覺沒有什麼事再能打倒她。可李曄一來,什麼都不問,就擺出一副要保護她的姿態。這表明,他是無條件信任她的。

她忽然覺得,自己沒必要那麼堅強,隻需躲在他的懷裡,都交給他就好了。

李曄見她眼眶微紅,冷冷地看向李昶,再看一眼躺在榻上的劉鶯,說道:“我了解嘉柔的為人,她平日對下人都十分寬厚,斷不會去為難一個有身子的人。既然你們說,是她的婢女推了劉鶯,讓劉鶯動了胎氣。那不如把長安城最擅長婦人科的莫大夫請來,一問便知。”

王慧蘭聽說他要請莫大夫,立刻說道:“四弟,莫大夫醫術精湛沒錯,但成國公府請了他三個月都請不到,現在怎麼可能請到他……”

“這些事,不用大嫂操心。”李曄看著劉鶯,“莫大夫摸脈很準,還能知道動胎氣的原因。若劉鶯真的動了胎氣就罷,若她故弄玄虛,弄得家宅不寧,請父親做主,將她趕出去。”

李絳皺眉道:“非要鬨到這麼嚴重嗎?”

李昶覺得可笑:“李曄,你的女人是郡主,就可以不把我的女人和孩子當回事了?明明她做錯事,聽你的口氣,還是劉鶯錯了?人還躺在這兒呢!”

劉鶯不知道那個莫大夫是否真的這麼厲害,摸脈就能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她來這一出,隻想教訓一下木嘉柔,順便讓李曄覺得這是個心腸歹毒的女人。可沒想到李曄居然這麼信任她,毫無懷疑。

“相公!賤妾從未說過是郡主所為,都是身邊的幾個人多嘴多事,更沒想到驚動了您。這都是誤會,請您明察。”劉鶯手撐在榻上,低頭說道。

李暄也說:“我進來之後,未聽到她說郡主的一句不是。是二弟氣不過,打了郡主的婢女。郡主也未有損傷,四弟不要小題大做了。”

“郎君,您就彆再追究了好不好?我真的沒事。”劉鶯對李昶哀求道。李昶就是見不得她那副委曲求全的模樣,明明自己動了胎氣,還要去維護彆人,太善良了。

屋中陷入僵持,鄭氏這個時候小聲插了一句:“那到底還要不要去請莫大夫了?”

“真的不用了!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劉鶯連忙說道。李昶還欲再說,劉鶯扯著他的袖子,不知跟他嘀咕了什麼,李昶就沒再堅持了。

李絳看向李曄:“四郎,你怎麼說?”

嘉柔也抬頭看李曄,輕輕搖了搖頭。她隻要他信自己就足夠了,至於劉鶯如何,她並不在意。而且劉鶯的確沒在眾人麵前說過她的一句不是,又懷著李昶的孩子,李絳本來就要顧忌幾分。最多怪她身邊的那個仆婦多嘴,她隻是管教不嚴。

李曄明白她的意思。其實他剛才隻是嚇唬劉鶯,莫大夫就算真神,也沒神到摸脈就能摸出動胎氣的原因。他對李絳說道:“父親,看在孩子的份上,此事便算了。既然劉鶯說是誤會,二兄卻不問青紅皂白地打了嘉柔的婢女,我也要處置那造謠生事之人。來啊,將剛才那個多嘴的仆婦拖下去。”

眾人都覺得李曄與從前不同了。從前安安靜靜,與世無爭的一個人,很難注意他的存在。可現在他身上的氣勢壓人,口氣強硬,透著幾分可怕。其實三個嫡子裡,最像李絳的是他。

劉鶯身旁的仆婦聽了,連忙跪下:“老身所言皆是事實,並沒有造謠啊!”

“父親!”李昶叫了一聲。李絳抬手道:“拖下去,鬨得內宅不寧的東西,留著何用?你也不要多言了。”

那仆婦大聲求饒,還是被幾個人拖走了。李絳起身道:“二郎扶劉鶯回去休息,此事到此為止。往後都安分些,不要再惹是生非。”說完,他看了劉鶯一眼,負手離去。

李曄跟出去,說道:“父親,晚宴結束後,我想帶嘉柔出去走走。”

李絳原以為他還要說劉鶯那件事,聽到不是,才舒展了眉頭。李絳在官場上,勾心鬥角看得多了,後宅婦人的手段多少能看出點門道。劉鶯挺高明的,一直沒有親口說什麼,而是借用幾個下人的嘴巴。四郎護著木嘉柔,二郎護著劉鶯,處置哪一邊,兄弟倆人都會不服。

今日之事真真假假,李絳並不想深究。家宅不寧,兄弟鬩牆,傳出去敗壞的是李家的門風。他倒沒把小小的劉鶯看在眼裡,著人嚴加看管就是了。等孩子生下來,自有辦法處置她。四房因此受了委屈,提點要求也是應該的。

李絳應允:“街上熱鬨,多帶幾個人去,早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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