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二章(1 / 2)

藏珠 泊煙 8568 字 4個月前

李曄和雲鬆趕回府, 蘇娘剛送了大夫出來。大夫給李曄行禮,李曄問道:“郡主怎麼樣了?”聲音急切, 自己反倒咳嗽了兩聲。

蘇娘和雲鬆忙給他順背, 他擺了擺手, 他們才退開。

大夫給李家做事很多年了, 知道這位四公子的身體一直不好, 還算鎮定:“公子放心, 郡主是急怒攻心,一時氣血不順。好好靜養就沒事了。”

“有勞。”李曄點頭,走進屋中。鄭氏和王慧蘭剛從裡間出來,鄭氏看到李曄,氣道:“你怎麼回事?自己染了風寒還往外頭跑!”

“我有些事要做。”李曄目光看著裡麵,“母親,嘉柔醒了嗎?”

鄭氏搖了搖頭:“你進去吧, 等她醒了, 派人來告訴我一聲。”說完, 就跟王慧蘭一起出去了。

花園裡的梅林, 前些日子還花朵錦簇, 枝頭一片雪白。這幾日梅花陸續飄落,台階和石子路上都落滿了。等樹上冒出新綠, 春天也就要來了。

王慧蘭見鄭氏眉頭緊鎖, 問道:“大家可是有什麼心事?”

鄭氏笑道:“沒什麼, 你不是還有賬目要看嗎?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

剛才在屋中, 王慧蘭就覺得鄭氏有點古怪, 好像急匆匆要帶她走似的。但她也沒說什麼,帶著自己的人拐到另一條道上去了。她走後,鄭氏才回頭對蘇娘說道:“剛才我在床邊,分明聽到她叫一個名字。”

蘇娘被她沒頭沒腦的話給弄暈了:“您說誰叫什麼名字?”

虞北玄。她應該沒有聽錯,威震淮河的節度使,今年還不到三十歲。鄭氏雖然整日呆在內宅裡不出去,但像這樣的大人物,她還是知道的。為何會從木嘉柔的嘴裡聽到他的名字?她總覺得不同尋常。

“蘇娘,你覺得四郎和他媳婦感情好嗎?”鄭氏麵色凝重地問道。

蘇娘想了想,答道:“我瞧著四郎君對郡主倒是很上心,處處嗬護。至於郡主對郎君的情意,倒不大看得出來。剛嫁過來那陣子,不是還不想跟郎君圓房嗎?我總覺得,她心裡藏著什麼事。”

鄭氏點了點頭,也有這種感覺。她壓低聲音道:“你暗中派個人去南詔,查一查她嫁給四郎以前,有沒有跟彆人接觸過。尤其是與那位淮西節度使,是否認識。”

“夫人,您是懷疑……”蘇娘捂住嘴,搖頭道,“不可能的。”

鄭氏卻堅決道:“你去查就是。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蘇娘隻能垂頭應是。

*

屋中,嘉柔躺在床上,雙手緊緊攥著被子。玉壺正坐在床邊給她擦汗,她好像一直在囈語。

夢境中,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她小產剛一個月,閒著無事,在院子裡指揮下人搭葡萄架玩。竹竿不夠用,玉壺要去拿,她也跟著去,怕玉壺不知道要拿多長的。

她們走到柴房附近,聽到兩個灑掃的仆婦正在私語:“你說這郡主也挺可憐的,剛沒了孩子,就家破人亡了,她自己還不知道。聽說給雲南王世子收屍的時候,他身上插滿了箭,血都流乾了。”

“哎,使君不讓我們說,誰敢吐露半個字?不過她從前是個郡主,是因為有雲南王府在,如今她算什麼啊?我們還不如去跟著長平郡主,好歹人家是正兒八經的金枝玉葉。”

兩個人都笑起來。

“你們說什麼?”她衝出去,抓著其中一個人的領子,一把提起來,“你再說一遍!誰死了?”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知道天塌地陷是什麼感覺,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吐蕃傾十萬兵力攻打南詔,南詔附近的幾方節度使都袖手旁觀,朝廷也沒出兵增援。而阿弟戰死,雲南王府被付之一炬,阿耶和阿娘都不知下落。

生死存亡之際,她遠在天邊。

她覺得天旋地轉,直接昏了過去。醒來後,虞北玄就坐在她的床邊。她立刻揪著他的衣襟質問他:“阿弟是何時死的?南詔是何時沒的?你憑什麼瞞著我!你有什麼權利這麼做!”

虞北玄握著她的手:“柔兒,你冷靜一點!你當時剛小產,何況就算你知道又能如何?朝廷不管,我的手能伸到南詔嗎?我已派人在找嶽父嶽母的下落,你乖乖地呆在這裡。”

“我要回家!”她聲嘶力竭地哭喊道,“我要去看我阿弟!”她推開虞北玄,掙紮著要下床。虞北玄箍住她的腰,她索性拿起瓷枕砸他。

這時,大夫在旁邊說道:“使君,郡主身子虛弱,還沒恢複,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恐怕受不住啊。”

虞北玄皺眉,一個手刀下來,將她打昏。她倒在他的懷裡,終於安靜下來。她恍惚間聽見,他叫來常山,冷冷地說道:“去將那兩個亂嚼舌根,沒上沒下的東西亂棍打死!以後誰再敢在郡主麵前胡言亂語,有不敬之心,我要她全家的性命!”

後來,他親自去了一趟南詔,終於尋到阿耶和阿娘的下落。因為阿耶不肯來蔡州,就將他們暫時安置在蜀中,還帶來了一封阿娘的信。她心中感激他,從沒有想過為何他能在吐蕃占領了南詔的情況下,還能把人安全地救出來。

她就是如此可笑。她為了跟這個男人在一起,拋棄了家人,不要正妻的名分。最後換來了家破人亡,自己身首異處的下場。重生後,她一直沒有恨過他,覺得自己隻是沒有比過他心中的大業,這是一個男人的選擇罷了。現在她知道,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居然就是他!

前世種種排山倒海一般壓垮了她,她獨自坐在黑暗裡,抱著膝蓋痛哭。

“昭昭。”有人在喚她。

她的頭埋著,不願意抬起來。眼前好像又出現了孩提時遇到的那個少年郎,他輕輕一笑:“你怎麼這麼黏人?”

“因為你長得好看,我喜歡你呀!他們都不理我,隻有你肯陪我說話。……明晚我還能見到你嗎?”

“嗯。”他答應得好好的。可第二天,小小的她在房前枯站了一整晚,最後沒力氣再抱手裡的東西,散落一地,傷心得哇哇大哭。好像丟了一件心愛的東西,再也沒找回來。

為什麼前世她喜歡的人,全都辜負了她……

李曄看到她在睡夢中也一直流淚,握住她的手,眉頭緊皺。他轉頭問跪在床邊的玉壺,聲音微冷:“木嘉宜到底跟她說了什麼?”

玉壺眼眶微紅:“婢子也不知道,當時婢子在外麵,就聽到三娘子說郡主吐血了。郡主回來後一直都是這樣,叫也叫不醒……郎君,這可怎麼辦啊?”

李曄用手指摩挲著嘉柔的臉側,他知道她心裡一直藏著事情,卻不知竟會如此痛苦。他從來都沒有走進過她的內心,她的心門緊閉,而他隻能被關在外麵,不知道那裡頭是什麼光景。

秋娘站在床邊說道:“大夫剛來看過了,說沒有其它的毛病。可老身看郡主這個樣子,怎麼像是魘著了?要不要……找個道士來看看?”她覺得這樣的情況更像是撞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