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二章(2 / 2)

藏珠 泊煙 8568 字 4個月前

李曄抬眸,目光中有警告的意味。秋娘瑟瑟地退到了旁邊。是她糊塗了,郎君怎麼會允許那樣的事跟郡主扯上關係。

“我在這兒看著就行了,你們都下去吧。”李曄說道。

屋中的下人都退出去,寢室一下子變得寬敞了。火盆裡的木炭發出“劈啪”的聲響,李曄起身去擰了帕子回來,想給她擦擦汗。躺在床上的嘉柔忽然睜開眼睛,看到俯下身子的李曄,一下子撲過去,用力地抱住了他。他身上淡然安定的味道,像能鎮住她的心魔。

“昭昭,你到底怎麼了?”李曄回抱著她,抬手按著她的腦後。

嘉柔搖頭,隻是用力地抱著他,仰頭貼在他的頸窩裡,貪婪地呼吸他的味道,什麼話都不想說。天大地大,好像隻個懷抱才是她的歸宿,才能讓她心安。

李曄也沒逼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坐在床邊,像哄孩子一樣。她這個時候很脆弱,輕輕碰一下就會碎掉似的。

過了很久,他都懷疑她睡著了,她才悶聲說道:“順娘今日找我,說虞北玄要和徐進端結盟,兩個人圖謀南詔的鐵礦,一道去見了吐蕃的使臣。她讓我告訴阿耶,早做防範。”

李曄拍著她的手停頓了一下:“順娘如何知道?”

“她說是自己偷偷聽到的,她被徐進端看得很緊,沒辦法送消息回南詔,所以才告訴我。今日也是趁著他們去見吐蕃使臣,才能出來。”嘉柔深吸了一口氣,手揪著李曄的衣袍,“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心裡很亂。”她也沒有能夠商量的人,隻能問他。他怎麼說也是廣陵王身邊的謀士,應該會知道一些吧。

李曄抱著她,心裡想的卻是,若隻是如此,她何至於氣到吐血?除非她心中還很在意虞北玄,接受不了他的背叛。

他壓下心頭的雜念,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她說的事情上。這兩人要結盟他早就知道,但南詔這一出,卻是他始料未及的。南詔的鐵礦乃是全國之首,有不少人眼紅。可吐蕃是外敵,在國家的立場之上,他們連底線都沒有了。

“以你對南詔的了解,若吐蕃出兵,有多少勝算?”李曄低頭問她。虞北玄和徐進端的勢力都離南詔有一段距離,不可能越過其它藩鎮出兵。他們跟吐蕃使臣見麵,最多是談拿下南詔以後,要怎麼分項,或者為吐蕃提供一些便利。

嘉柔的心緒平複了一下,從李曄的懷裡退出來,冷靜地說道:“如果四大家族的實力仍在,抵擋十萬大軍不是問題。可是上回南詔內亂,高家和刀家被阿耶軟禁,阿伯家裡又出了事,實力肯定大不如前。若這個時候吐蕃攻打南詔,南詔隻會一敗塗地。所以必須要借助外力,才有可能脫險。要不然告訴大人,請他幫忙遊說朝廷出兵?”

廣陵王雖然掌管著一半的神策軍,但神策軍到底是禁軍,隻有天子能夠調動。廣陵王想要組建一支自己的軍隊,必須要等到成德軍歸順以後。可她怕南詔等不了那麼久。就算等到那個時候,廣陵王就一定會出兵嗎?誰都無法保證。

李曄按住她的肩膀:“此事不要告訴父親。”

依照父親的行事習慣,非但不會幫她,反而還會設法把李家撇乾淨,不讓他們卷進去。到時候有父親的阻礙,會更加麻煩。

“可是……”嘉柔咬住嘴唇。

“我來想辦法。”李曄說道。本來南詔不在他的全盤計劃之內,陡然多了這個負擔,會分掉他很多心力,可能還會橫生枝節。可他無法用理智去拒絕她。

尤其不想看到她傷心難過。

李曄鄭重地做出承諾,可落在嘉柔心裡,卻沒什麼分量。她不知李曄就是玉衡先生。她隻知道她的夫君確實是個聰明人,小時候還有神童之名。但他身子不好,一介白衣又遠離朝堂,沒有任何勢力,隻是廣陵王身邊一個小小的謀士,怎麼可能幫得到她?

她得想想彆的法子。

“除了這些,你還有話要跟我說嗎?”李曄捧起她的臉問道,試圖再叩一次她的心門。

嘉柔卻搖了搖頭,微微避開他的目光。能說的她都已經說了,至於不能說的那些,也隻能爛在心頭。他們成親以後,很少談過去的事。他不問,她也不會刻意提起。肌膚之親和日常相處已經越來越融洽,可是她分不清,那是習慣,還是喜歡。

李曄歎了口氣,低頭與她額頭相抵,手細細撫摸著她耳後的那塊軟肉。他以為相處了這些時日,這丫頭好歹給他開一個門縫。沒想到啊,依舊是心硬如鐵。

明明小時候,第一次見麵,張口就說喜歡他。長大以後,反而沒那麼坦誠了。隻有他荒唐地將一個小不點的喜歡當了真。

*

康平坊的楚湘館被查封了一陣,很快又照常開門。這裡的花牌娘子品質上佳,不少都有才情,更是對了官員和文人的胃口。時下宴席之上,都好行個酒令。有如花美眷,也有金玉良言。

楚湘館的雅間裡,胡姬正在跳胡旋舞,對麵坐著兩個吐蕃的使臣,旁邊還有一位驛語人。虞北玄和徐進端坐在一邊,徐進端也在盯著胡姬的細腰,隻有虞北玄在低頭喝酒。這劍南燒春大概是五年的陳釀,酒香差點火候,入口也沒十年的香醇。

吐蕃使臣對驛語人說了兩句話,驛語人轉述道:“兩位使臣說吐蕃一直對南詔很感興趣,隻是南詔的軍隊戰鬥力不弱。若能知道他們的弱點,並告訴他們攻克的法子,事成以後,鐵礦的事自然好說。”

徐進端朗笑兩聲:“這有何難?我身邊這位淮西節度使就去過南詔,對他們的底細很清楚。”

虞北玄不說話,那邊驛語人又轉述道:“南詔的四大家族,各有所長。他們的兵器鑄造,還有訓練弓箭手和騎兵的法子都是家族內的絕密,外人很難探聽到。但是前陣子南詔內亂,有兩大家族被鉗製。這個時候動手,會是絕佳的機會。”

徐進端連忙點頭表示讚同,正要細談。虞北玄卻說道:“就算那兩大家族被壓製,但是他們所訓練的軍隊依然在雲南王手中。貴使也知道南詔的軍隊實力不弱,而且雲南王和世子都驍勇善戰。隻怕此時你們進攻,南詔周邊的節度使再來分一杯羹,也討不到什麼好處。”

驛語人傳達以後,吐蕃使臣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依淮西節度使之見,何時才是良機?”

“吐蕃與其一舉強兵壓境,造成四方的警覺,倒不如製造南詔與周邊幾大藩鎮的矛盾,徹底孤立雲南王。等個三五年,吐蕃兵強馬壯,糧草充沛,而南詔內部分化,外部無援,便是吞滅它的最好時機。”虞北玄說道。

對麵的吐蕃使臣拍了拍掌,舉起酒杯,邀虞北玄和徐進端共飲。徐進端雖然不滿,這明明跟來時說的不一樣,但好歹是達成一致了。

酒過三巡,徐進端進場與那胡姬一起跳舞,兩人打得火熱。虞北玄起身到外麵,抬手招來常山,眼睛看著四周,低而快地用胡語說道:“你派人給雲南王示警,儘量用廣陵王或者崔家的途徑發出消息。另外記得提醒他,小心周邊的幾個節度使。三到五年是我能為他爭取到的最大時限,能不能整理好內務就看他自己了。若是能重振旗鼓,吐蕃便不足為懼。”

常山應是,又有點閃爍其詞的模樣。

“什麼事,說。”虞北玄皺眉。

“三娘子偷偷去見了郡主,不知為何,郡主好像吐血暈厥了。”常山低聲說道。

虞北玄一下子抓起他的衣領,褐眸暗沉,這是他生氣的前兆:“那賤人到底說了什麼?”

“不知道。我們的人靠近不了,因為郡主身邊好像有一群很厲害的暗衛在保護。”

虞北玄放開他,手抓著闌乾,棱角冷厲,氣場嚇人。常山的後背幾乎是涼颼颼的。

“靖安,你到哪裡去了!”屋內,徐進端在大聲叫著。虞北玄揮手讓常山退下去,重新回到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