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八章(2 / 2)

藏珠 泊煙 8694 字 4個月前

他從當年一個不被李氏看重的嫡支,爬到今日宗主的位置,吃過太多的苦,忍過太多的氣。所以一旦他握有權力,小心鑽營之餘,也想借著權力,將趙郡李氏的威望延續下去。朝堂上,他明哲保身,不參與黨爭。因為帝王家的爭鬥,哪有絕對的勝負之說?當年的玄武門之變,一朝就翻了天地。

“相公,四郎君過來了。”

李絳剛好用完膳,將碗筷往桌上一放,叫人進來收拾。

李曄隨後進來,行禮之後說道:“父親,明日我要出一趟遠門。”

李絳漱完口,本想問問他今日考官如何,聽說他要出遠門,神色凝了凝:“你要去作何?”

“湖州書院的老院長生病了,我想去探望。孫先生說湖州當地的水土也適合我養病。在選官的結果出來以前,我會回來。”李曄說道。

李絳點了點頭:“你媳婦不同你一起去?”

“她正在跟大嫂學看賬,不好半途而廢。而且我不在家中,她也可幫忙侍奉母親。”

李曄對答如流,也無破綻,李絳雖然心中仍存懷疑,但還是說道:“既然如此,你自己路上小心。”

李曄本來要退出去,但還是不放心,說道:“父親,我近來聽到關於吳記櫃坊的事。若此事鬨到聖人麵前,您會如何處置?”

李絳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要問何事。為父在朝堂上的立場一直不偏不倚,就算武寧侯府是大娘子的母家,我也斷不可能為此改變自己的立場。倒是你得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李曄知道父親是一個非常敏銳而且有城府的人,否則不可能到今天的地位。他料想吳記櫃坊的事,父親會袖手旁觀,畢竟當初雲南王府深陷泥沼,父親都沒吭過一聲。他之所以有此一問,隻是想確定一番,而後放心地離開都城。可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呢?莫非父親知道他在為廣陵王做事?還是彆的什麼?

“為父還要做事。你且去吧。”李絳揮了揮手,李曄就退出去了。

李絳看著那道關上的門扇,幾不可聞地歎了一聲。

李曄走到院子裡,雲鬆急急忙忙地找來,對他說:“郎君,郡主告訴孫先生您要出遠門的事,孫先生很生氣,正在等您。”

為了給李曄治病,孫從舟暫時住在李家。

李曄無奈地抬手摸了摸額頭,原以為她沒力氣再找孫從舟了,沒想到還是沒逃過……既然人都來了,免不得要被嘮叨一頓。也罷。

“帶孫先生去前院吧。”李曄吩咐道。

孫從舟聽玉壺說李曄明天要出遠門,還是去湖州,當時就氣炸了。這人還真是不把自己的命當命!好不容易他調養著好了些,又要出去折騰。等他到了李曄的麵前,劈頭蓋臉地問道:“師兄,你要去的不是湖州,而是廣陵王的身邊吧?”

李曄抬眸看他,不說話。孫從舟道:“你瞞得過彆人,瞞得過我嗎?能讓你拋下手上一切的,除了廣陵王,還有什麼人?戰場上刀劍無眼,就算你有文韜武略,受了傷的話,可還想活命?”

“舒王派虞北玄暗殺廣陵王。若是旁人,我倒也不用親自去。可是虞北玄……我實在不放心。”李曄說道。虞北玄的手段,從他這些年掌握淮水就可以看出來。為人心狠手辣,為達目的誓不罷休。而且此人在軍事上還有幾分奇才,防不勝防。

“不行,我不許你去!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輕,你不會聽的。那我去告訴郡主,讓她阻止你。我就不信這世上除了老師,旁人就治不了你了!”孫從舟也懶得跟他廢話,轉身就走。

李曄叫住他:“開陽,廣陵王絕不能有事。”

“那你就要用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命?”孫從舟輕輕說道,“你可是血肉之軀!記得當初在山上學藝,我跟靈芫用的真劍,老師隻允許你用木劍,後來乾脆讓你改學弓箭,這些你都忘了嗎?你的身體每受傷便會減少陽壽,若是刀劍之傷,後果則更加嚴重。沒錯,你答應老師要匡扶社稷,你輔佐廣陵王,為他殫精竭慮,至於連命都給他?值得嗎?”

李曄看著他,淡淡一笑:“士為知己者死。你阻止不了我。”

孫從舟的手握成拳頭,這知己是老師,還是廣陵王?心裡的話差點脫口而出。如果師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還會這樣說嗎?這兩年,他甚至懷疑,老師當時收他入門之時,便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世。在老師眼裡,也許師兄就是一枚最有分量的棋子。

“隨便你吧。”他雙手抱在胸前,冷漠地說道,“到時候彆怪我見死不救。”他原本就不該救他,看似被驪珠郡主脅迫,其實心中根本放不下年少時的情誼,將錯就錯。可他的命他自己都不在乎了,他還在乎乾嘛?

李曄起身,朝他一拜:“嘉柔那裡,有勞你去說了。”

孫從舟冷哼一聲,轉身出去。李曄獨自坐在案後,提筆寫了一封信,叫雲鬆進來:“明日等我走後,將這封信送到東宮去。”

“郎君,您出遠門,怎麼不帶著我啊?”雲鬆嘟囔道。上回在驪山,李曄出遠門,也沒帶他,這次又沒帶著。

“我一人行事方便,你留下來照顧郡主。”李曄淡淡地說道。

雲鬆悶悶不樂地應了聲是。其實郎君是嫌他礙事吧?他人不聰明,拳腳也不好,出門在外的確幫不上什麼忙。可他也很想出去見識一下啊。

這一夜,嘉柔無法入睡,又不敢翻身,怕吵到李曄。她聽孫從舟說李曄可以出門,才答應放行。可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第二日,天還沒亮,李曄就起身了。嘉柔其實沒睡,卻假裝自己睡著。李曄似乎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在她的額頭輕輕一吻,才起身穿衣服。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把什麼東西放在她的枕邊,就開門出去了。

屋中複歸寧靜,嘉柔睜開眼睛,發現是上回他給的那枚印章,下麵還壓著一張紙,紙上是他說過的那個地址,接頭人叫張憲。她手握著印章,凝視著印章底下的那個刻字,跟著起身,走到外麵。

外麵還是灰蒙蒙的,廊下的燈籠剛剛熄滅,空氣潮濕,草木上還沾著露水。早春的天氣,還是有些寒涼的。她拉緊身上的皮裘,隻覺雙腿沉重。當初怎麼就沒有懷疑過呢?白石山人,原名李泌。說起來,還是李氏的本家。

今日是玉壺當值,她迷迷糊糊的,看見嘉柔走到自己麵前,一下就清醒了。嘉柔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到屋後。

“我記得阿娘派給我的府兵裡,有一位很擅長追蹤?”嘉柔問道。

玉壺點了點頭:“原本在軍中效力的,是個斥候。”

“你讓他跟上郎君,把他的行蹤報給我。”嘉柔看著院子的深處說道。

玉壺瞪大眼睛:“您懷疑郎君……?”

她懷疑他不是去湖州,而是去河朔地區。她想起來,上輩子這個時候,虞北玄曾離開她一段時日,說是去秘密練兵。可是練兵之地離城中不過數十裡,兩個月未見他回家一趟。有一日,他倉皇回到家中,把自己關起來,還聽到他跟常山說差點得手,好在算是重創對方。

到了元和帝登基,對其它藩鎮的態度都沒有對淮西那麼強硬。所以虞北玄不得不反。

聯想這次由廣陵王領兵河朔,虞北玄莫名失蹤,那他是去乾什麼了?刺殺廣陵王!唯有此,才能解釋他們之間為何會變成後來那般水火不容。而李曄則是趕去救廣陵王……嘉柔閉上眼睛,心仿佛被被堵住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