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七章(1 / 2)

藏珠 泊煙 7388 字 4個月前

“臣冤枉!”李絳大喊,整個人伏在地麵上。此刻, 他竟然有些慶幸沒有投靠舒王那邊。如今這些, 隻是欲加之罪,他最多是被削官。而他若真的為了李昶變成舒王的人, 最終隻會落得跟武寧侯一個下場。

貞元帝讓人把劉鶯和老漢帶下去,也不說如何處置, 自己在寶座上來回踱步。

站在後麵的李曄漠然地看著氣定神閒的舒王。他們從進殿開始, 就完全被李謨牽著鼻子走,毫無反擊之力。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地壓下來,又是天子心中最敏感的往事, 無論真假,天子都會降罪於父親。現在,父親無論說什麼, 都不會被天子接受。

他若什麼都不做,今天必定是一場敗局。可他若開口, 以舒王的精明,很可能看出蛛絲馬跡。但眼下,顧不了這許多。他剛要開口, 卻被以頭抵地的李絳看了一眼。那目光是要他沉默的意思。

這時, 門外的宦官忽然喊起來:“廣陵王, 您不能進去!”

“都給我讓開!”一聲力斥剛落,李淳便衝進了甘露殿裡, 前後有幾個宦官試圖阻攔他。李誦驚得站了起來, 李淳這可是無詔回京, 他瘋了不成!

“廣陵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李誦壓抑地喝道。

貞元帝已經變了臉色,李謨則像在看出好戲一樣,饒有興味。

“聖人恕罪,廣陵王非要闖殿,小的們攔不住。”宦官齊齊跪下說道。

貞元帝板著臉,讓宦官都退出去,俯視著李淳:“誰讓你進來的?你的眼中,可還有朕?”

李淳一下跪在地上,大聲說道:“聖人恕罪。我原本在殿外候旨,聽到有人誣陷李相,這才忍不住進來。孫兒有幾句話不得不說。”

貞元帝看在李淳剛立大功的份上,暫時不與他計較,冷聲道:“你隻聽了幾句,就知是誣陷?你的意思是,朕昏聵無能,是非不分?”

“李淳,你退下去。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李誦想叫人把李淳拉下去,但在貞元帝的麵前,又不敢逾矩。

這些年他已經習慣了服從皇權,行事謹小慎微,隻為在夾縫中掙紮求存。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愚蠢。他很清楚,今日的事,是李謨一手策劃,目的除了扳倒李絳,恐怕還有打擊東宮這一層意思。

他原本就不讚同李淳帶兵出征河朔。李淳想立功,掌兵權,得人心,可是李謨又豈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得逞?此事最後必要鬨得人仰馬翻才會罷休。

李淳卻固執地不肯退,抬頭對貞元帝說道:“聖人,國庫被揭發一事,皆因前線糧道被中斷引起,此事發生到現在已經多日,為何武寧侯出事以後,李相不將相關的證據摧毀,反而要留著授人以柄?而且被關押的武寧侯口供中可有提及李相參與一事?不如您傳他上殿,親自與李相對質。”

“廣陵王的意思是,我在誣告李相?”李謨淡淡笑了一下,不慌不忙,甚至在人前就像個慈愛的長輩,“你還年輕,對朝堂上的事並不太清楚,難免忠奸不變。武寧侯不是沒有證詞……”

他話未說話,陳朝恩小跑著進來,走到貞元帝身邊說:“聖人,貴妃娘娘忽然在花園裡暈倒了,眼下已經傳了尚藥局的奉禦。”

韋貴妃在後宮一直盛寵不衰,除了脾氣頗對貞元帝的胃口,也有早年跟貞元帝吃了不少苦的緣故。而且她執掌後宮,上下無不稱讚。貞元帝的注意力一下從李絳身上移開,問道:“她要不要緊?”

陳朝恩搖了搖頭,麵露難色。韋貴妃年紀也不小了,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不少,這忽然一下暈過去,他也不知病情是否嚴重,隻得趕來稟報。

貞元帝看了眼殿上的眾人,覺得事分輕重緩急,站起身來:“你們就呆在此處,我去看看貴妃,回來再做決斷。”

剛才陳朝恩的聲音不算大但也不小,在座幾人都聽得十分清楚。李謨和崔清思也立刻跟著起身,隨貞元帝離開了甘露殿。

李謨是記在韋貴妃名下,奉她為母。貴妃是李謨在宮中的支柱,她若有事,對於李謨的複仇大計必然有重大的影響。何況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就算並非親生,李謨對於韋貴妃也難免生出反哺之情。

殿下一時隻剩下四個人,李絳雙腿早就跪得發麻,李曄上前,想把他扶起來,他卻擺了擺手,又重新跪好,目視前方,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無論一會兒發生什麼,你都不要插手。”

“父親。”李曄低頭叫到。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而什麼都不做。

“若你還認我這個父親,就聽我的。”李絳側仰起頭,決絕而又深沉地說道。剛才雖然一片混亂,但他已經猜到,李曄應該不是他的孩子。那個孩子那麼孱弱,其實他當初抱走他,隻是為了留一個念想。想欺騙自己,哪怕再不相見,或許他還會在這世上的某處好好活著。

可當聖女將孩子好好地還給他時,他欣喜若狂,甚至不願去深究孩子的來曆,隻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

這些年李絳看似對李曄不聞不問,其實也在關注他的一舉一動。既然無法讓幾個孩子共存,更不想他們中有任何一個有失,索性為李曄安排了另一條出路。可李曄卻因緣際會,拜了白石山人為師,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李曄身上其實有很多白石山人的影子,隻不過一直以來太不起眼,舒王才沒有注意到。

事到如今,若注定逃脫不了今日一劫,他也想儘力保全李曄。他將李曄視為親子二十多年,所傾注的感情,早就超過了那份血緣。所以他不願李曄插手,不想叫舒王看出一點破綻,從而起了疑心。

另一邊,李誦嘖把李淳叫到甘露殿的外麵,氣得想直接揍他一拳,但眾目睽睽之下,終於還是忍住了,隻是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以為憑你在河朔立的區區功勞,就足夠讓你今日任性妄為嗎?”

李淳不肯屈服:“父親隻知一味忍讓,可結果呢?如今朝堂上的大臣,十有八九都是舒王的人,隻有李相是保持中立的。明眼人都知道,舒王做這麼多,無非是想讓李相站隊,好讓父親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李相不肯妥協,舒王就乾脆毀了他!如果這個時候,父親和東宮再不作為,以後還有朝臣肯站在我們這邊嗎?”

李誦背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閉眼沉默許久,睜開時眼眶微紅:“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可我當年所爭,換來的結果就是搭上十幾條人命,數百人遭到貶謫,許多家族一夕之間敗落。你可知身在皇家,便不僅僅是你個人的生死融入?我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你身上。這些年你所為,我表麵嗬斥,隻不想你太過得意妄為,卻也沒有真正去阻止。若你如此沉不住氣,招來殺身之禍,我這些年的隱忍和退讓,又有什麼意義?”

李誦以前對李淳總是三五句不離訓斥,李淳自己也感到憋屈。可今日似終於察覺到父親的用心良苦,心潮澎湃,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過今日的事,未必已成定局。”李誦忽然說道。

“父親此話何解?”李淳不解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