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2 / 2)

藏珠 泊煙 9151 字 4個月前

虞北玄怔住,手用力,複又鬆開,再用力握緊。嘉柔的神情始終沒有變化,平靜地看著他掙紮。她不恨了,無愛亦無恨。這人世間大凡耿耿於懷的,都是沒有徹底放下,所以她現在能坦然麵對此人。

終於,虞北玄垂下手,有些東西,再用力握住,也是留不下來的。

嘉柔大步從巷子裡走了出去,這回虞北玄沒有再攔她。

她向齊越那邊的孫從舟點了下頭,孫從舟朝她走過來,兩人一道離去。齊越這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他從皇城裡出來,因為廣陵王正在攻打皇城大門的緣故,他隻有一個人,沒有帶隨從。而且虞北玄的老母親雖然沒有被抓住,但他們把可能知道消息的人全都殺了,所以虞北玄不可能知道他們手裡根本根本沒有人質。

可是這個隨從忽然出現,給他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陳朝恩率領神策軍去圓丘收屍,此刻應該已經出城了,他們剩下的兵力就是虞北玄這裡的五萬人馬。可他忽然意識到,他們是不是太自信了?若是虞北玄反水,那勝負的扭轉就在這一瞬之間!

這可是玉衡最善用的伎倆。置之死地而後生!

齊越剛要退後,去找來時的馬逃走,可虞北玄已經從巷子裡走出來,命令手下將他抓住。

齊越被押在地上,抬頭看虞北玄:“虞北玄,你要做什麼!你反了不成!”

“真正要造反的是舒王,我隻不過是要撥亂反正罷了。”虞北玄居高臨下地說道,又回到了那個短短幾年之間,就把淮水掌握在手中的淮西節度使了。

*

皇城裡的眾人,尚且不知道外麵的變故。李謨坐在甘露殿中,久候齊越不至,漸漸有些不安。

而外麵等待的朝官,也起了一些騷亂:“到底要讓我在這裡呆到什麼時候!”

“是啊!圓丘那邊為何還沒有消息?”

“舒王呢,我們要見舒王!”

李謨被吵得不勝其煩,起身走出去。陽光比他來的時候更炙熱了。官員們站了許久,身上的官服都汗濕了,有些年紀大的老臣,甚至不顧儀態地坐在石階上,實在是受不了。

“舒王,你到底要關我們到幾時?”坐在台階上的老臣仰頭問他。

李謨本想等抓住廣陵王之後就放心,可是眼下齊越久久未歸,他不禁懷疑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他帶到宮中的府兵隻有數千,尚不足以對抗廣陵王的兵力。要怪就怪他太自信,早早地把陳朝恩支了出去,現在兩個接應的人都沒有。

就在李謨的思量的時候,忽然有一陣兵器的聲音從甘露殿外傳進來,而後穿著鎧甲的廣陵王,帶兵風風火火地殺將了進來。李謨的府兵反應很快,連忙上前去迎敵,可是廣陵王的兵力數倍於他,府兵頃刻之間皆被拿下。

廣陵王抬頭看向石階上的舒王,大聲說道:“叔父,你的救兵不會來了。陳朝恩已經被關在正德門外,被徐進端的三萬牙兵牽製。現在你還是束手就擒吧!”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形勢急轉直下。連在場的朝官都有點懵。

李謨想到要挾持天子,迅速地退回甘露殿內,可沒想到殿內的情況更加詭異,他差點跌在地上。片刻之前,還躺在寢殿半死不活的貞元帝,現在竟然好好地坐在那裡,而韋貴妃則跪在殿上。

貞元帝的身邊站著李曄,不知他是何時在這裡的!

李謨倒退了一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舒王……”貞元帝沉重地喘著氣,“你沒想到,朕還能醒過來吧?”

“你……”李謨怔忡,一時之間忘記了用敬語。

貞元帝扶著李曄站起來,腳步不穩,每一步都很艱難。他走到李謨的麵前,用儘全身的力氣,狠狠地甩了他一個巴掌。打完之後,貞元帝整個人都彎著腰喘氣:“你這個逆子!逆子!這麼多年,朕可曾虧待過你?你就因為當年你姑母一句羞辱,記恨至今,居然還要殺太子!”

李曄的眼睛垂看著地麵,沒有看李謨。他算到了每一步,卻獨獨沒有算到,李謨竟然會炸死太子。他原本還想著無論如何保這個生父一條命,可現在看來,卻是很難了。

李謨挨了這一掌,不怒反笑:“我沒有錯。我拿回我自己的東西,有什麼錯?當年如果不是我父親出事,這皇位也輪不到你來坐!”

事到如今,他也不用再演什麼孝順兒子了,把心中積壓多年的怨氣都爆發出來,冷笑道:“你將我放在貴妃膝下撫養,表麵上為了我好。可是皇後處處打壓,不請好的先生教我,你管過一次嗎?我長大之後,要娶心儀的女人,你明知道皇後和東宮暗中動了手腳,你卻不管不問。我現在手裡的東西,哪一樣不是我自己得來的?他們都是罪有應得!”

貞元帝實在沒有力氣打他了,隻是顫抖地指著他說道:“這世上不公的事那麼多,難道每個人都如你這樣,要把自己身上的痛苦千百倍地還在旁人身上嗎?你以為你父親是怎麼死的……!”

李謨冷冷地說道:“自然是被人害死的。”他一直這樣堅信著。

“讓你兒子告訴你吧!”貞元帝懶得跟他廢話,看向李曄。

李曄上前,一字一句地說道:“昭靖太子手握重兵,想要謀逆,被先皇和延光長公主察覺,先發製人。延光長公主之夫,便是死於昭靖太子的手中。”

李謨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不可能!這是誣蔑!”

絕不會的,他的父親素有賢名,怎麼會謀逆?到了現在,朝中還有很多老臣念著他的好處。

貞元帝坐回榻上,慢慢地說道:“你若不信,朕可以把老太師招進宮,你自己問問當年是怎麼回事。再者史官有記錄,隻是被先皇密封在蘭台,你想看,朕也可以成全你。朕和先皇隱瞞此事,隻是念著與你父親的手足和父子之情,想為他留些身後名罷了。而且你延光姑母的夫婿死在你父親手中,她怎麼可能不恨!但她就算不喜歡你,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父債子償,隻是提醒朕對你多加防範。可你,滅了她滿門!”

李謨隻覺得自己的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在迅速地崩塌,以至於他幾乎站不穩。

他以為隻要父親還在,就是太子,而他是父親最喜歡的孩子,肯定會繼承皇位。可現在有個人告訴他,這一切根本都是他的錯覺。他的父親是謀反的逆臣,討厭他的姑母,是因為她的丈夫死在父親的手裡!

貞元帝看了李謨一眼,叫人來把他押下去了。處置的事暫且不提,隻命人全力去圓丘搜救太子。

李曄雖然早就知道這個結果,可他非但沒有勝利的喜悅,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了。這就是帝王家。你永遠不知道,兄弟父子之間,何時會相殘。

貞元帝對跪在殿上的韋貴妃說道:“你起來吧,你什麼都沒有做錯,朕不會怪你的。”

韋貴妃還想替舒王求求情,但李曄站在天子身後,對她搖了搖頭。她立刻心領神會,知道如今不是個好時機,謝恩站了起來。

“你先退下去,朕有幾句話要單獨對李曄說。”貞元帝慢慢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