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塊小甜糕(1 / 2)

有了備用的橫板, 水車很快就修好了, 再次運轉起來。老村長背著手, 笑得合不攏嘴, 感激道,“真是辛苦餘老師了,要不是有餘老師在, 我們這些睜眼不識兩個字的,還不知道要忙活多少天去了!”

旁邊的幾個村民也連連笑著朝餘年道謝。

這反倒讓餘年不好意思了, 他借著清澈的水流洗乾淨手上的汙跡,“隻是舉手之勞,做了我能做的而已,不用謝的,真的不用謝。”

老村長大聲笑起來,“餘老師臉皮薄啊!”

回去的路上,袁望扛著攝像機。這兩天下來,他跟著餘年跑來跑去,熟悉了不少, 說話也沒了最開始的拘束。他玩笑道,“等我們這個記錄的小片子播出去之後, 年年你百科的個人資料裡, 特長那一欄, 就可以添上‘修水車’這一項了。”

餘年也笑道, “嗯,後麵還得備注, 技術比較菜。”

兩人都笑起來。

早就過了飯點,兩人走在雜草叢生的小路上,餘年道,“實在不好意思,弄得你跟我一起,現在都還沒吃午飯。”

袁望大咧咧地擺擺手,笑著露出雪白的牙齒,“吃飯算什麼,見識了什麼是現場版撿漏巔峰,又看了怎麼修水車,比吃飯好玩兒多了,我回去能吹一年!”

兩人回到臨時住處,幾下就解決完午飯,從隨身帶的行李裡找出口罩,又回到村裡的倉庫去研究那個青銅簋。

餘年耐心好,找村民借了軟毛的小刷子,還有一圈絲瓜瓤,戴上黑色口罩後,開始一點一點地清理青銅簋表麵的泥土和積灰。

袁望幫不了什麼忙,就在旁邊坐著看。盯著餘年手上的動作看了一會兒,他忍不住驚歎,“年年,你手也太穩了吧!”

露在口罩外麵的眼睛裡泛起水波一樣的笑意,餘年道,“因為從地裡挖出來的文物,基本都非常非常脆弱,像海昏侯墓裡找出來的竹簡,一支一支全黏在一起的,黑乎乎一坨,根本理不清楚。所以隻要動了這個手,就必須極為小心謹慎、有耐心才行。因為一個疏忽,東西被破壞,說不定破壞的就是極為珍貴的一段曆史。”

他又笑道,”你想啊,這些古老的東西,躲過了滄海桑田時光變遷,最後卻在被人拿出來時,哢嚓一下掰斷了,那真的是,”

袁望笑眯眯地接話:“心疼死!”

餘年點點頭,又專注地忙活了一會兒,他停下手上的動作,“好了。”

青銅簋器身上的一小塊兒圖樣被清理了出來,餘年眼神亮了亮,輕輕呼了一口氣,“是饕餮紋,看形製,不像近代仿製。”

見袁望好奇,餘年解釋道,“饕餮紋是青銅器紋路的一種,比較猙獰,又帶威嚴,在奴隸社會,可以體現奴隸主的尊貴和掌控力。”

說完,餘年就換了一個姿勢,單膝跪在了地上。袁望問,“年年你這是要乾嘛?”

餘年活動了幾下修長且指節分明的手指,徑自做了兩個深呼吸,才回答,“剛剛清理外壁是在熱身,挺久沒做這些事情了,有點手生。”他彎著眼睛笑道,“現在正式開始。”

先是將青銅簋裡麵裝著的泥土清了出來,隨後,餘年開始細致地清理內壁。他眸子像浸在清泉裡的黑曜石一樣,眉目間俱是沉靜,眼神極為專注,連呼吸都放得很輕。雖然是半跪在地上,無形中卻有一種壓人的氣場,袁望在旁邊看著,忍不住咽咽唾沫,跟著緊張起來。

隔了一會兒,餘年話裡帶了喜意,輕聲道,“內壁確實有銘文。”他給袁望解釋,“青銅禮器一般是用來祭祀的,留下的銘文通常會包含此物是某人於某日因某事而做的信息,所以非常具有史料價值。”

袁望點點頭,安安靜靜地等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袁望雙腿都蹲麻了。他見餘年神色微變,忽然就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垂下眼睫,看著地麵上的青銅簋。

袁望心跳加速,連忙問,“這是怎麼了,出什麼問題了?”

“沒出問題,”餘年的笑容就和破開晨霧的日暉一樣明亮耀眼,他輕快道,“銘文我大致清理出了前四個字,不過我發現,我好像發現了了不得的東西!”

袁望咋舌:“比那個什麼鬥彩雞石紋杯還厲害?”

“不能比。”餘年搖搖頭,“鬥彩雞石紋杯不過是皇帝用過的酒杯,燒製技藝卓絕,藝術價值高。但這個壓榨菜缸的青銅簋,裡麵銘文的前四個字是,文王征玄。”

他聲音輕下來,“文王攻打玄。”

袁望緊張,“然後呢?”

餘年解開口罩,暢快地吸了口氣,“然後這件青銅簋的價值比我想象的還要重,重很多,我不敢再碰了,我不夠資格,得讓我老師來。”

袁望是圍觀過餘年和攝影師季朝德的新聞的,對餘年那個動不動就罰抄《二十四史》,還十分護犢子的老師印象深刻,“曾鴻影老師?”

“對,就是他。”

拜托村長找了一個舊木箱,餘年親自將青銅簋放進去,嚴嚴實實地封裝好,準備明天早上回寧城時一起帶走。看了看時間,他又走到有信號的地方,先給老師打了個電話過去。

曾鴻影電話接得很快,語氣誇張卻掩不住其中的歡悅,“喲,這是誰給我打電話了?看見名字,我還以為是自己老花眼了!”

餘年笑道,“老師,我現在在鳳首山的一個村子裡。”

“我知道啊,那個什麼公益行動。”發現自己暴露了什麼,曾鴻影又強行挽救,咳嗽兩聲,語氣也變得強硬,“我不想知道你在哪兒,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彆浪費信號。”

餘年沒多話,直接道,“我所在的這個村子叫新豐村,我幫著村裡修水車時,看見了一個壓榨菜缸的青銅簋。”

電話對麵有幾秒的安靜,曾鴻影嘀咕,“拿三千多年的青銅簋壓榨菜缸子?真是有創意啊!當年的文王武王都沒這麼奢侈。”

“嗯,我認出來後,就仔細問了問,是當年京城的傅博彥帶到村裡來的,後來傅博彥病逝在這裡,青銅簋也留下了,不過隻有一半,底座不在。”

曾鴻影是知道這段舊事的,這下,語氣也鄭重起來,“一半就一半,重點是,年年,你仔細看沒有?有銘文嗎?什麼來曆?”

“我辨彆出了四個字,”餘年心跳也激越起來,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得清晰,“文王征玄。”

曾鴻影許久沒說話,呼吸也屏住了幾秒。聲音再傳過來時,連氣息都在發抖,“年年,你跟老師說,你確定是這幾個字?沒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