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湖水破開,一粒魚食投入水中,激起一池春水,魚兒踴躍而上,各色錦鯉在湖底遊泳,煞是好看。
湖邊的亭子裡,正有兩位姑娘身著翠衫,倚在亭子的欄杆邊投喂魚食。
這兩名女子正是吳蓁蓁和雲淑,吳蓁蓁歪頭問雲淑:“你能來看我,我不知道多高興,我聽說你大伯父又為你五姐尋了一位音律大家,本來那位先生還是我娘想替我請的,你知道的,之前教我的那位琴師回鄉養老,居然被你大伯父重金請去了。”
“那已經是去年的事兒了吧,我也不知道為何。聽說是大伯父考較我五姐姐,她回答的極好,所以就特地請了音律大家。如今我五姐每日除了讀書外,還得特地再學音律,她又是個好強的人,我聽我六姐姐說她成日學的頭疼欲裂呢。”雲淑想起來都覺得害怕。
吳蓁蓁也打了個哆嗦:“這也是過猶不及了。要我說,還是出身的問題,你們太太賢惠端莊,養出來的雲瀟雖然脾氣不好,但總歸沒什麼壞心眼,可你這位五姐姐為人好強,城府頗深啊。”
說完,吳蓁蓁又看著雲淑道:“你也怪不容易的,那家裡也唯獨隻有你們老太太疼你。”
雲淑苦笑:“是啊,陸表姐一走,我就隻有老太太了。”
其她姐妹們都各自有親娘謀算,她卻沒有,經過這次過繼的事情,大老爺有恃無恐,完全不把老太太放在眼裡,也是因為老太太並非親娘,姑母又是外嫁女,管不到娘家的事情。
吳蓁蓁拉起她的手,見上頭針眼多,也心疼道:“你說說你,這是又替雲瀟那小蹄子做針線了吧?你在家的日子還真是不好過。”
“我們家的姑娘四時八節都要有針線活奉上,六姐姐她是個做不下來的性子,又說自己眼神不好雲雲,我隻能幫她做一些。也不獨獨是我,就是我四姐姐,也替她做鞋墊呢。”雲淑看看自己的手,倒是毫不在意。
誰都不願意和刁鑽刁蠻的雲瀟相處,可她是嫡女,自己又有什麼辦法呢?
吳蓁蓁嘲諷道:“就她那個樣子,彆說我娘看不上,我看就沒幾個人看的上她。”說完又笑道:“你們章家的姑娘中,也就你呀是最好的。你四姐姐雲湘也不錯,可她姨娘弟弟是那個樣子,她雖然能乾,可出身不好,又太鋒芒畢露了,你五姐姐雲驪,外表看著可親可憐,其實最是傲氣,恃才傲物爭強好勝,你六姐更不必說,是個草包,唯獨有你,性情中正平和,在家裡能掩住鋒芒,出外自有嫡女的氣度。”
“姐姐還是彆誇我了,這誇的我都無地自容了。”雲淑笑道。
“我四姐姐深得太太歡心,她又有親弟弟,五姐姐的親哥哥親姨娘打算,她哥哥要過繼給伯爵,日後她更會因為哥哥受到優待。六姐就不必提了,她們人人都比我好啊……”
誰不願意肆意的活著,和吳蓁蓁一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和雲瀟一樣肆意妄為,永遠有人替她們擦屁股。
甚至如陸之柔那般,萬事不愁,眉頭皺一下,就有無數人前仆後繼。
可惜她隻能這樣辛苦的活著。
亭子下倒是站了一位少年,吳蓁蓁正準備同雲淑說話時,又正好見到他了,忍不住打趣道:“看看,你來我們家,這個人最高興呢。”
她指了指那少年。
雲淑一看,竟然是吳灝。
吳灝曾經因為打雙陸輸給雲驪哇哇大哭,當年他還小,現下已經是個纖瘦的美少年了,也許是出於對她遞帕子安慰,這個少年倒是對她很關照。
“吳六公子。”她起身行禮。
“章七娘子。”吳灝連忙作揖還禮。
吳蓁蓁笑道:“六弟快上來,我們正在亭子裡說話呢。”
吳灝提起衣裳下擺,拾級而
上,再看雲淑的臉龐,一抹紅暈爬上他的臉。
大老爺要過繼文懋的事情,幾乎已經成了定局,他是要做什麼就雷厲風行,之前一直拖拖拉拉,現在卻讓人專門去信給二老爺一封親筆信,信中指明要過繼文懋,滿府皆知。
一時,文懋那裡成了熱灶,人人都想去奉承他。
畢竟這是未來的家主,誰都想提前先獻這個殷勤。
馮氏皺眉:“大老爺這是怎麼了?還有我們老爺,不是屬意四哥兒的嗎?怎麼又鬨著要過繼文懋,亂了,全都亂了。”
她本想著四哥兒年紀小,即便過繼,也不知道能不能養的活,又因為二老爺對莊姨娘另眼相看,故而本想全心對付這個莊姨娘,不曾想大老爺改變了主意。
邰媽媽趕緊道:“是啊,老太太正在說二老爺對莊姨娘如何好,暗示大老爺過繼呢,大老爺卻突然發難。”
“哼,老東西不中用,色厲內荏。”馮氏拍了一下桌子。
本以為她可以抗衡大老爺,卻沒想到這麼快就敗下陣來。
“那接下來咱們怎麼辦呢?”邰媽媽問道。
馮氏想了一下,才道:“文懋那裡,那顆棋子可以動了,還有,老太太那裡也得打探消息,我不信老太太就一點後著都沒有。”
邰媽媽笑道:“您真是高啊。”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二太太雖然沒有學過孫子兵法,但招招斃命啊。
果然章老夫人在和林媽媽道:“如今當務之急,就是二老爺了,二老爺移情彆戀,如果他不同意,大老爺也不好勉強,他們兄弟向來兄友弟恭。”
“可奴婢聽說大老爺已經去信了……”
章老夫人笑道:“不急,還有平昌侯府呢,我們侯府有寶馬良駒,不會慢的。”
“可平昌侯府會幫這個忙嗎?”林媽媽皺眉。
要知道現在襲爵的是老太太的侄子,老太太和嫂子關係一向不好,那時候她是得寵的侯府嬌客,嫂子要讓她三分,但也因為她帶走了一大半嫁妝,她爹娘疼寵於她,嫂子暗恨在心。
後來她無子,嫂子在背後嘲笑她,且對她爹娘不孝,兩邊除了明麵上走動,其實關係不是很好。
章老夫人道:“天下熙攘皆為利也。”
具體用多少利打動的,林媽媽不知道,但是平昌侯府當日就派人過來了。
大人們自有自的安排,文懋卻有些吃不消了,回來對雲驪道:“近日大太太時常跟我送補湯,他們那些人也時常巴結我,鬨的我書都讀不好了。”
雲驪拍了一下他的頭:“傻瓜,做那些有什麼用,隻要你一日沒有過繼,這些不過是過眼雲煙,要不說登高跌重呢。哥哥還是去你先生家住下吧,你彆忘了,你現下還住二房呢,可得小心啊。”
“妹妹,我知道了。”他摸摸頭,“唉,真是吃不消。”
她這個哥哥啊,長的一張漂亮臉蛋,卻是個老實性子,最怕麻煩事兒。
尤其是聖賢書讀多了,憨憨的。
“傻哥哥,你要好好兒的,老太太和太太現在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你呢。”雲驪搖頭。
不過,她又安慰文懋:“欲成大樹,莫與草爭。這隻不過是給你一個小小的鍛煉,將來我的哥哥要入官場,指不定陰謀詭計什麼都有,現在就當小試牛刀啦。”
文懋被妹妹安慰了,又想起一事:“我聽說大伯父想帶你去冰嬉,你怎麼不去呢?”
“因為姨娘說讓我不要單獨和男人出去,無論是長輩還是晚輩,無論是少年還是老人,都是一樣。”雲驪可是謹遵姨娘的吩咐。
再者,她也大了,自然知曉避嫌。
文懋看了一眼妹妹的長相,深以為然。
還準
備和妹妹說會兒話,又說音律大家蒙先生來了,雲驪隻好歉意道:“哥哥,我去練琴了,以後再找你說話,你要好好兒的。”
“放心吧。”文懋笑著點頭。
蒙先生琴技十分精湛,比起雲驪之前在鬆濤先生那兒學的皮毛,經過點撥後更上一層樓,尤其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許多以前無法體會的事情,也能夠懂得了。
每日練琴一個多時辰,雖然累,但雲驪從不喊累。
練完琴後,她就在榻上歪歪,等待用晚膳,晚膳用了就開始跟呂嬤嬤學染布,畢竟呂嬤嬤管過尚工局,這尚工局就是掌營造裁縫、金玉珠璣錢貨、繒帛、織染。
她有時候怕自己記不住,就記在手紮裡,不管如何,她從呂嬤嬤這裡學的東西受益匪淺。
“您看這民間有隱語,染料稱為膏子,染缸稱為酸口,石灰稱為白鹽,綢布稱為軟披,衣裳稱為片子。一般民間小民染布多是染成藍色,大多是從藍草上提煉的,像菘藍,草大青、野百合、繆藍都可以,像姑娘鞋上的這種靛藍色就是這般提取的……”
呂嬤嬤一邊講,雲驪就一邊記下。
她現下學女紅學了兩年,不必再像以前那樣每日做女紅,多餘的功夫就能學其它的。
“好了,我該回去了,五姑娘早些歇息著。”呂嬤嬤教雲驪覺得很輕鬆,她是個學起來領悟能力強,又刻苦的學生,根本不用彆人囑咐,自己就能安排好。
雲驪笑道:“好,嬤嬤慢走,百合,替我送嬤嬤。”
呂嬤嬤走了,雲驪才忍不住躺在榻上,伸了個懶腰,笑嘻嘻的道:“終於能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情了。”
荷香擰了熱帕子遞過來:“姐兒看會書了就洗漱歇息吧。”
“荷香姐姐,我看書才叫歇息呢,睡覺隻是為了活著罷了。”雲驪是什麼書都看,不拘是詩詞歌賦、世情話本甚至是《史書》,隻要感興趣的都看。
“姐兒這話說的我們都不懂了,不過,我就知道您懂的多。”荷香幾人也是笑嘻嘻的。
在雲驪這裡伺候很輕鬆,平日這院子裡也沒太多苦力活兒,五姑娘待下人和氣,還能彈壓住老嬤嬤們,賞罰分明,待人公平,賞錢也多,明月館從來沒發生什麼大事。
每天雲驪都醒的很早,她似乎天生精力就很旺盛,彆人看書是痛苦,她則把讀書視為休息,在家也穿的很簡單的家常打扮,沒想到這一來,倒是看雲湘和雲瀟都盛裝打扮,也不知道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