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剛過不一會兒,外麵就熱鬨起來,文龍和文懋還有剛剛成婚過來的姚饒安都在攔門讓新郎官作催妝詩。
文龍笑道:“一首可表不了你的誠意啊,咱們這裡可都想見識狀元郎的才學呢。”
裴度當即輕鬆又吟了幾首催妝詩,果然是文采飛揚豐神俊朗。就是雲淑方才在心裡還覺得不以為然的,都覺得難怪都說他是江南才子,果真器宇軒昂。
“狀元郎果真是好才學。”
眾人紛紛稱讚,裴度連忙笑著拱手謝過,一舉一動十分瀟灑。
姚纖纖忽然在背後道:“雲驪她真是好福氣。”
無論是慶王小王爺還是裴度,都是人中龍鳳啊。她哥哥姚饒安科舉受挫,已經回真定娶了表妹雲柳,哥哥準備下科再去,可她是真的等不了了。
但拖來拖去,她年紀也十八歲了,十八歲的大姑娘,沒有家世,就是有權,要嫁這樣的高門非常難。
以前,她自覺在章府,把自己也看的跟公府小姐一樣了,甚至對於雲驪被換了婚事,還瞧不起裴家來著,現在她隻覺得自己太傻了。
真是如夢初醒。
看人家雲驪從王妃的位置掉下來嫁給普通的仕宦人家,從高處跌落,人家依舊笑靨以對,甚至隻插釵見了一麵,就讓裴狀元遊馬巡街親自送及笄之禮。
故而,現在的她依舊風光無限。
誰不羨慕有如此龍章鳳姿,又前途無量的夫君啊?
她真是被豬油蒙了心,隻想高嫁,可現在看了裴度,她似乎覺得找個這樣的讀書人也不錯。
她這心裡一下就被雲瀟看中了,雖然雲瀟不喜歡雲驪,但是對姚纖纖這種朝秦暮楚的樣子惡心到了,“姚表姐,我五姐夫拒絕了文昌侯薛家和沐國公的女兒,當年進京時,多少女子愛慕她,就是我家五姐姐也是公府小姐,上京聞名的才貌雙全的女子,才能嫁的。你呀,就彆想了,但凡年輕有前途的士子,上京的官家千金都不夠榜下捉婿的呢。”
雖說雲瀟不喜雲驪,可姚纖纖這樣精明外露,又牆頭草,一住就在人家家裡賴著不走的人更討嫌。
姚纖纖隻好裝作沒聽到的扇著美人扇:“六妹妹說什麼呢……”
“我說什麼你心裡清楚。”雲瀟冷笑。
她們在談論時,裴度已經輕鬆又作了一首催妝詩,還露了一手投壺射箭,以表示新郎文武雙全之意。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去接新娘子……
從今天開始,雲驪就要離開章家了。
雲淑和雲瀟對視一眼,很是難言,這個人固然在的時候,她們都不是很喜歡,她總是在打破規矩,她的下場應該和雲清或者雲湘一樣,但卻是章家姐妹中最出挑的。
她什麼都做的過分的好,什麼都過於上進,什麼都要壓人一頭……
似乎總在強調庶出能壓嫡出。
劉姨娘那樣的人的女兒怎麼能有好下場呢?老天不公。
可到如今,雲瀟訥訥道:“我年底也要嫁了,七妹妹。”
雲淑柔聲道:“姐姐是嫁到自己表哥家,有什麼不好的。”那吳灝雖然有些不著調,但也不是個壞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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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驪被全福太太和丫鬟扶著出來,百合在她耳邊喜道:“姑娘,咱們這是去正堂道彆高堂。”
從十分安靜的明月館走到倏地熱鬨的地方,雲驪因為蓋著蓋頭,隻能看到自己的腳尖,而裴度看到新娘子被扶出來的那一刻,忍不住身體向前傾。
“五娘子來了,五娘,你要好好地啊……”
這個哭腔是李氏的,她是真的舍不得自己,雲驪也忍不住眼眶酸澀:“大伯母。”
新娘都要哭嫁的,雲驪卻是真的舍不得,還舍不得自己的哥哥,大伯父和大伯母,還有荷香她們這些也對她很好的人。
明月館的日子,好像就這樣道彆了。
馮氏當然也站在一旁拭淚,但她是硬擠出來的。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雲驪是李氏的女兒呢。
“讓你哥哥背你上轎吧。”馮氏勸道。
雲驪又哭道:“太太……”
到哭了三次了,大老爺終於忍不住道:“走吧,彆誤了吉時。”
雖然大伯父在彆人眼中不太著調,對她起初也是利用,但不管怎麼樣她得到了最大的實惠,她哽咽道:“伯父養育教導我多年,侄女日後不在您和伯母膝下,望您珍重身體。”
“放心吧,過三天又能見麵了。”大老爺倒是想的開。
侄女兒嫁在京裡,又不是不回來了,等女婿外放了,時常可以回家來嘛!
裴度在旁聽了,見蓋頭下還哭個不停的小妻子愣了一下,他忍不住笑了,又看了喜娘一眼,這喜娘也是個能說會道的,之前跟著裴夫人上門見過雲驪,知曉這新娘子是從小養在伯父伯母膝下,因此她連忙上前去勸。
“新娘子,時辰到了,咱們快些上轎吧。”
全福太太看時候差不多了,也對雲驪道:“咱們就先請世子過來吧。”
新娘子要由親兄弟背上轎子,雲驪被人扶著上了文懋的背,文懋居然一個踉蹌,倒不是雲驪太胖,而是雲驪身上戴的倌還有各種絲帶纏繞住。
“哥哥……”雲驪趴在文懋背後,忍不住笑了。
文懋也覺得好笑:“你呀,還笑話哥哥,哥哥可是要把你從這裡背到門口呢。”
“好哥哥……”雲驪摟住他的脖子。
她撒嬌的話,被裴度在旁也聽到了,他是知曉他們兄妹感情好,同時,聽到那一聲好哥哥,也忍不住心裡一蕩。
可其實雲驪是笑著笑著就哭了,她最舍不得的就是哥哥了,她們相依為命長大,感情非同尋常,她有心事都是和哥哥說。
她多麼想這條到門口的路能慢些,再慢些就好……
可惜文懋很快就背她到了門口,又囑咐妹妹:“全福太太替你去看轎子了,讓雪柳和喜娘扶著你上轎吧。”
雲驪哽咽道:“哥哥回見。”
“放心,你一切都好了,哥哥也就安心了。”文懋也很舍不得雲驪。
來不及多說什麼,就被扶著上了花轎,蓋頭下能看到這轎子是朱漆鋪陳,又用了金線銀線織成彩繡套在上麵,可以說非常隆重了。
聽說哥哥還給轎夫們都塞了錢,就怕錢沒給到位,一下被顛下來。
雲驪上了花轎,也舒了一口氣,但是想起家人,還是忍不住難受起來。當然,比起新娘子這邊的哭嫁,男方顯然是喜氣洋洋的。
路上孩子們圍著花轎跑,還甚至聽到有人在讚揚裴度好相貌,甚至還有人在高談闊論……
就這樣到裴家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雲驪就想到昨日,她還在看落日熔金,今天覺得日子過的跟做夢似的。
她被扶著出轎子,又被人跟提線木偶的拉著跨火盆、跨馬鞍,甚至拜堂也是如此,拜完才忘記李氏的吩咐,要搶跪在新郎前麵,這樣日後才能管著男人。
“姑娘,我扶著您去新房。”雪柳小聲道。
頓時,她手上被塞了一根紅綢,這根紅綢中間係著繡球,新郎和新娘各拉著一邊。
裴度見她伸手拉著紅綢,她的手白皙瑩潤,柔弱無骨,素手纖纖,她就拉著紅綢,由丫鬟喜歡扶著在他身後走著。
這種感覺很奇妙,似乎兩個不太熟的人,又成了世上最親密的人。
雲驪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走著,一直到喜房,當她聽到素文的聲音,才鬆了一口氣。
素文親自上前扶著雲驪坐在床上,床上好像丟的桂圓紅棗這些,坐下還覺得不舒服,好容易把這些東西扒拉到一旁了,又聽喜娘喊著:‘請新郎挑起洗帕,從此稱心如意。’
總感覺所有的事情都是這一刻還沒準備好,下一刻馬上流程就開始進行了。
怎麼說呢?
難道這就是成婚,這就是最難控製的事情嗎?
她趕緊正襟危坐,裴度看她立馬坐好,覺得很有意思,他輕輕挑起喜帕,這蓋頭底下是一張明豔到幾乎是能豔殺眾人的臉,饒是他都忍不住呼吸一滯。
雲驪則把頭一偏,裝出害羞的模樣。
喜娘打趣道:“新娘子害羞了,咱們新娘子可是我做喜娘來見過最美的姑娘了。”
此時,雲驪歪頭道:“喜娘是不是見了每位新娘子都這般說?”
她不說話時,顯得豔麗逼人,華貴不可方物,但一開口這般風趣,十分可愛,讓裴度也忍不住莞爾。
屋裡氣氛頓時大好,什麼尷尬都好像不翼而飛。
素文暗自在心裡讚道:“姑娘平日在家還管著家,向來喜歡安靜,從不多說一句話,從不行錯一步路。但果然心中很有丘壑,隻有可愛的人,才能讓人放下防備,從而也調節了和新郎的尷尬。”
喜娘連忙道:“我看新娘子就是最好看的,狀元郎說是不是?”
裴度含笑,很給麵子的說了一句:“您說的是。”
二人又在喜娘指導下吃合巹酒,一根紅線係著兩個酒杯,但這根紅線很短,吃酒時容易碰到,但這正是喜娘願意看到的。
雲驪微微低頭準備吃酒,她真的很怕頭碰在一起,裴度屏住呼吸彎下身子來,見新娘子隻微微抿了一口,就立馬直起身子,很怕儀容亂掉,裴度大概知曉她的性格了。
大抵就是那種,很難容忍自己出錯,追求完美的人。
咦,這個形容好熟悉啊?裴度想著。
喝完合巹酒,裴度彎下身子對她解釋道:“我要先出去敬酒了,等會兒就回來。”
“那有沒有人鬨洞房啊?”雲驪聽聞上京鬨洞房最凶,甚至有新娘子被鬨的厲害的,差點出名節問題。她最怕的就是這種被人鬨的事情,即便她要和裴度好,也得是單獨兩個人。
裴度看了她一眼,沒說沒人鬨,隻說:“我不讓他們來鬨。”
雲驪突然對這種斬釘截鐵的回複非常有好感,她接觸的人中,包括她自己,做事情向來是能做十分的事情,都隻說三分,以免彆人期待過大,自己做不到,但裴度這種就是斬釘截鐵的告訴你,即便他們想鬨,我不讓。
她睜著霧蒙蒙的雙眼,看著他小聲道:“那你早點回來。”
曾經裴度聽家中男性長輩說,成親了,就跟下緊箍咒一樣,隨時有人管著你。
但不知為何章家五娘子這般說,就是心生憐愛。
是不是因為她這雙眼睛生的太好了……
水光瀲灩,煙霧蒙蒙,聲音也好聽,他根本就挪不開步子了。
等裴度離開後,喜娘也逐漸離開,屋裡幾乎都是她原先伺候的人,雲驪才鬆了一口氣。素文趕緊上前請安:“奴婢給主子您請安,姑娘怎麼樣了?肚子餓不餓?”
聽到素文的稱呼,雲驪立馬就正色道:“既然已經嫁到了裴家,就不能再一口一個姑娘的叫了,要是哪天叫錯了,就不好了,就喊我大奶奶就成。”
素文和雪柳百合幾個連忙點頭:“我們知曉了。”
“那現下快些幫我換一身吧,我還要換衣裳敷香粉卸妝。”雲驪著急的很。
素文驚訝:“您不餓嗎?我聽雪柳說您早上才吃了一點白米糕,等咱們姑爺來,還有不少時候呢。”
“可是我想先換衣裳,在路上流汗了的,一股味道。”雲驪不能容忍自己身上出現不好的狀況。
還好是邵媽媽哄著她先快些用幾口填飽肚子,以免餓的等會兒肚子咕咕叫才丟臉,如此,雲驪才吃了一碗飯。
接著她卸掉釵環,還好素文在這裡混了兩天,知曉雲驪的習慣,早讓人備著熱水,一用完膳就取下鳳冠霞帔,先沐浴梳洗一番。
雲驪又緊張的問雪柳:“我那個嬰香薰的衣裳拿來了嗎?”
雪柳點頭:“放心吧。”說完,又打趣道:“您是不記得看看這房裡的擺設家具,還有您的嫁妝,倒是記得這個。”
雲驪揚了揚下巴,“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憑你多麼會服侍公婆,隻要你抓不住男人的心,那你在後宅就是輸家。尤其是當你的男人非常有主見,有話語權能作主的時候,你就不能傻乎乎的隻逢迎婆婆。
除非你婆婆是呂後武皇,或者你丈夫隻聽從他爹娘的,你才得加倍小心。
她則身上敷了淡淡一層嬰香粉,又換上薰了一天帶著嬰香粉的寢衣,連繡鞋上都灑滿了,雪柳都不知曉自家姑娘這是什麼操作?
身上敷粉可以理解,這鞋子裡?關腳什麼事兒啊。
但不得不說,雲驪即便是著寢衣,雲鬢堆著,隻差一枝玉簪花,彆無任何裝飾,但恰似肌光勝雪,渾身仿佛氤氳著水汽一般,微微擦身而過,她身上的香味仿佛是梅花清香帶著回甘,又伴隨著甜奶幽香,恰似九華真女一般。
雲驪正穿好鞋時,外頭的茜紅喊了一聲:“姑爺。”
她立馬就知曉是裴度回來了,因此款款的迎了上去,恰好撞進了剛掀簾子進來的裴度的視線。
頓時二人四目交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