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還有些同情。
裴度每次聽她回憶往事,都會佩服她的堅強,那麼多閒言碎語,流言蜚語,各種誹謗,居然還能活成這麼一個懂道理的人,不僅如此,還極具同情心。
“寶貝兒,驪珠兒,你太善良了。人皆有惻隱之心,你分明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能力,但是很少用,就是因為你底線在那裡。”裴度很慶幸,自己娶到雲驪這樣的姑娘。
雲驪失笑:“你也誇的太過了些。”
**
慶王府
老王爺的靈堂上,又多了兩方小小的牌子,陸之柔隻覺得自己眼淚都要流乾了,她的長子那麼乖巧,王爺還說要教他學武的,可就一場小小的風寒,怎麼就去了呢?
章扶玉看著女兒如此,一邊跟著哭,一邊還要勸:“小孩子夭折的多,他既然去了,你要好好地保重身子,還有另一個你得看顧好。”
王府不是彆家,是有王位要繼承的。
陸之柔對長子的愛是不同的,長子是她最期待出生的,甚至讓她站穩了腳跟,那麼小小的孩子就知道要照顧弟弟,多懂事啊,現在居然就這麼沒了。
她無比後悔:“早知道這個喪禮羅氏或者繼妃太妃們去操持罷了,我怎麼著也得看顧好我的長哥兒了。”
章扶玉歎息:“你是王妃,王府裡的事情你不操持,誰操持呢?”
而且慶王妃還是皇家宗婦,宗正夫人,地位非同凡響,不是普通生孩子的婦人,這就跟皇後一樣,不是隻延綿子嗣的婦人,還是一種官職。
難道自廢武功?這樣日子豈不是更難過。
“王爺來過了嗎?”章扶玉問。
陸之柔點頭:“來了兩次,屁股還沒坐熱就走了。”
就這,還都說他尊重她這個正妻,真的尊重應該像爹對娘那般。隨便應付一下,他說他也痛苦,她本想和他抱頭痛哭,可他略坐了一會兒就走了,是傷心,可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傷心。
陸之柔就此病了半個多月,愈發瘦了,親戚們見了都心有戚戚焉,包括雲瀟見了陸之柔一麵,回家都似乎不再羨慕陸之柔的生活了。
又是宗婦又是王妃,什麼都要她管,成日連吃飯的功夫也沒有。
雲瀟對自己的婆母道:“若是我五姐姐這樣權柄重的人,在王府還能如魚得水,但是表姐這樣從小富足人家養大的人,很容易崩潰失常。”
做不好事情很容易崩潰,而慶王府那麼多下人看著,次妃妾侍和長輩們盯著,即便是王妃,她們也會挑刺,久而久之恐怕是好人都會被逼瘋。
吳三太太還能如何說:“要是當年沒去請求賜婚,也許會更好。”
本來早就合八字了,能有什麼貓膩,如果章扶玉當年不請求賜婚就什麼事情都好了,陸之柔嫁清貴的裴家,章雲驪嫁到慶王府風生水起。
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不知道為何,今年已經十月多了,天氣還是很熱,更可氣的是,也許因為白天雲驪覺得悶熱,還開了窗子,晚上總覺得有嗡嗡嗡的蚊子聲,她尤其怕蚊子飛到耳朵裡,總是睡熟了又驚醒,睡熟了又驚醒,以至於一晚上都沒怎麼休息好,眼皮上還被咬了一個紅點點。
雲驪還怕見紅了,早上起來一陣看,還好沒見紅,可是渾身不舒服。
裴度每日早上一起來就從隔壁房過來看雲驪,雲驪拉著他的袖子抱怨:“我怕蚊子飛進耳朵裡,我聽說有人的耳朵進過飛蟲和蟑螂,然後我在黑夜裡總感覺它們要竄進來,一夜都醒,心跳的好快……”
裴度還真的摸了摸她的心臟,還順便把了一下脈搏,的確很快。
他看著她道:“不若這樣,我今日就在這裡守著,有蚊子你就喊我,我替你撲滅,等你睡著了,再過去,好不好?”
雲驪的疲憊瞬間就散了,她甜甜的道:“謝謝郎君。”
裴度壞笑:“那等你睡好了,照我說的,嗯……”他拉起雲驪那雙保養得十分好的手。
雲驪瞬間從甜滋滋的笑容啐了他一口:“就知道你想這個,上次人家手都疼了,討厭。”
太子大婚,舉國同慶,宮裡也是熱鬨非凡。
說是雲鳳替兒子操辦婚事,其實細務全部都是雲湘一手操辦的,她忙前忙後,宮裡人稱讚的還是鳳鸞宮的皇後。
呂嬤嬤看著雲湘這個樣子,不禁道:“你忙活了這麼一大場,到頭來還是為她人作嫁衣裳。”
她是真的心疼雲湘,雲湘心性堅強,為人雖然拔尖,但也的確能乾,無論多棘手的事情,她拿到手裡都能拎出個一二三來,隻是她還是太悲規矩困囿了,隻想當個女官。
若是雲驪這樣不明不白的進宮了,絕對會勾上皇帝的,早就是妃嬪了,何苦受這個氣。
看她隻不過為女帝師,就能給她姨娘討誥命,還能拉攏太子的關係,這還是見麵次數稀少的情況下,都能有如此驚人的表現。
這個孩子太老實了些,想出頭,卻又怕這怕那,隻會活的很辛苦。
“嬤嬤,我們都是章家人,皇後娘娘好了,也是我的好不是。我馬上就二十四歲了,出去了嫁不了人,還不如就在宮裡,隻要我能乾,總有我的一席之地的。”雲湘已經不在意了。
她在宮中做女史,皇後懿旨都出自於她的手,她有一種彆人沒辦法理解的成就感。
呂嬤嬤搖頭:“你這孩子呀……罷了,有我老婆子在宮裡一日,也照拂你一日,你五妹妹也時常跟我說讓我多看顧你。”
雲湘點頭:“我知曉,五妹妹最重感情了。”
若非如此,太子的尺寸她也不會給呂嬤嬤,太子喜好穿什麼樣的花樣,她也不會主動告訴,她雖然明麵上沒有見雲驪,可私底下也幫了忙的。
郗家女入主東宮,任良娣也在一個月後嫁過來,太子倒是還好,和這幾位他父皇賜下的太子妃良娣都相敬如賓。
太子成婚,標誌著太子能夠禦們聽政,東宮穩如磐石。
翻年過去,薛家卻已經按捺不住了,這個時候孔太太進了宮,她身體已經很不好了,但是頭腦依舊很清楚。
她勸雲鳳:“薛家仗著的是二皇子的勢頭,您看魏家為何沒有冒頭,那是因為魏家沒有皇子。”
孔太太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了。
雲鳳卻連忙擺手:“姨母,彆的事情倒是好說,就這件事情就算了吧。”即便她非常不喜歡二皇子,但也沒有到下毒手的地步,否則到時候皇上該對她多失望。
玨哥是個非常好的父親,不管她怎麼想,她都知曉玨哥雖然對太子偏愛,但是對其他的孩子都很疼愛,因為那都是他的孩子。
孔太太急道:“您不能如此,這樣會危及太子的地位的。”
“不會的,太子封了,還娶妻了,如今開始聽政,太子妃也是有軍權的人家出身,姨母這事兒您就彆管了。”雲鳳都怕人聽到。
孔太太勸不動皇後,也無能為力。
出皇宮時,孔太太看著騎著高頭大馬的裴度,心裡冷哼一聲,連藩王圈地都敢丈量土地,活該被慶王府和循郡王府還有誠親王府刺殺,還好你命大。
孔國公府的當年圈的地也深受其害。
太歲頭上動土,也難怪的。
雲驪也從來沒想過賀無忌的新法居然變到自家頭上來了,連李氏都親自過來跟雲驪道:“如今上京哪家哪戶沒個投田,再有隱匿田地的鄉紳多的是,你就給女婿說讓他在上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上京的莊子幾乎都是權貴家的,百姓多半是長工,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尤其是京都權貴雲集,很不好動。
甚至可能會有殺身之禍。
可雲驪就道:“為政不難,不得罪於巨室。您說賀次輔,任首輔包括我家郎君都是才學斐然之輩,我朝是士大夫與天子共天下,他們的舉動可能得罪鄉紳讀書人甚至是權貴,可他們依舊堅持,就衝這點,我不能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你——”李氏有些生氣,“雲驪,你可不能胳膊肘朝外拐啊?”
雲驪則道:“大伯母,就是我今天不嫁給他,我也會支持他的,曆代起義大多都是老百姓過不下去了才起義的,我們這些人本來出身就已經夠好了,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享之不儘,可再這般也不過一日三餐,多少百姓還食不果腹呢。”
論口齒,李氏不及雲驪,再有,雲驪自己也說了,若是她,她是真的無所謂。
李氏生氣的走了,因為儒家講究親親相隱,除了謀反、謀大逆、謀叛及其他某些重罪,親屬之間有罪應當互相隱瞞,不告發和不作證的不論罪,反之要論罪。【1】
雲驪的這種做法,其實對於他們而言很難接受。
因此裴度知曉這件事情後,也不打算去嶽父家說明了,說什麼呢?難道讓他放棄原則,為嶽家放水,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則,怎麼去執行新法。
可他對雲驪的做法很是感動,有時候你最難過的不是外麵的人不相信你,而是你自己的家裡人不相信你。
晚上,他替雲驪洗的香噴噴的,把她抱上床,先是點燈看了左右有沒有蚊子,又心裡很酸澀又期待的問:“雲驪,如果到時候你家的親戚朋友包括全天下的人都罵我,你會不會還是站在我這邊呢?我沒有彆的意思,我是說如果,如果你不站在我這邊兒也沒事兒的。”
雲驪何曾見過他這般低三下四的模樣,她毫不猶豫的道:“當然啦,我永遠都是你這邊的啊,這還用多說。吃糠咽菜我都願意。”
當然,最後這句話雲驪說的有點違心,可是這是表明態度呀!
而對於裴度來說,她永遠都溫柔而強大。
裴度在燈下看她,她的皮膚如牛奶般瑩潤,似剝了殼的荔枝一般,他愛不釋手的摸了摸她精致的鼻子:“放心,你相公要升官了,剛剛升了知製誥,修起居注。餓不著你的,傻丫頭。”
知製誥?這不是正三品麼?
為何裴度升遷的這麼快,果然新法時期,升官就是升的快。
雲驪看他用手無意識的把玩自己的腳,就瞪了他一眼:“那你快過去隔壁睡吧,不要動手動腳的。”
裴度隻是覺得她的腳小小的很可愛,就跟他人一樣,哪裡知曉她想哪裡去了,滿腦子豔本。
他遂舍不得放開她:“還有沒說完的,本官升了,但是差遣是去湖廣察訪使,就去湖廣了。”
他害怕雲驪懷著孩子舍不得他。
哪裡知曉雲驪催促道:“那就快去吧,天天被你親親抱抱,弄的人家更布偶娃娃一樣。”
裴度樂了:“小沒良心的。”
樂完又站起來似乎語帶繾綣流連:“你要好好的啊,我的驪珠兒。”
此時,雲驪總不明白他為何如此,不就是出公差嗎?以前也出過啊。直到後來,她才明白他如今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