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熙轉眼已經在裴家住了不少時日了,偏偏他爹原本準備上京述職,結果途中接到敕命往西南去了,林夫人聽說身子骨非常不好,在當地治病,因此這姑娘還要在裴家待一段時日。
裴度把信給雲驪看,雲驪挑眉:“他們家還真是放心。”
“為何這麼說?”裴度不解。
雲驪笑道:“我小的時候,我姨娘告訴我,女孩兒家不要和任何男子獨處,即便這個人是你的長輩師長都是如此。甚至是親戚家的小男孩和大男孩,都不能單獨待在一處,這樣對姑娘家是很不利的。甚至我家爍哥兒,如果他沒有像煜哥兒那樣懂事,我也不會隨便交給任何人。”
就是家中乳母,她也時常敲打,選的也是品行敦厚的人。
彆說小男孩擔心,小姑娘雲驪更擔心。
所以她管家很嚴,從來不許前院後院私藏傳遞什麼東西。
故而,她的言下之意是林家這心也太大了,一個小姑娘就真的托付給陌生男人了,固然裴度的品行雲驪相信,可是林家怎麼能相信。
那個時候,生母劉姨娘暗示她都不要和大伯父甚至父親同處一室。
裴度頓時覺得細思極恐,他甚至從未想過這些,當然官場應酬他也曾經聽說過某些官員有一些不好的癖好,他看著雲驪,頭一次覺得還是女人家心細,而且深諳人性之陰暗麵。
要知道煜哥兒和爍哥兒兩個孩子那才真是叫一個漂亮,饒是裴度一個做爹的,原本該十分嚴格,但是看到兒子都發不出火來。
人家都說男孩子皮,女孩子聽話,可是他家的兒子都很乖,讓人忍不住心疼。
“你說的沒錯,林家的確心太大了。”裴度則想的是另外的,“你說他們不會是想和我們家結親吧?”
雖說裴度和林瀘是同年,關係也還算不錯,但是家裡結親這些,他也得聽雲驪的,畢竟他認為雲驪比他更了解這些人心浮動。
雲驪聽裴度這麼一說,先不說是還是不是,隻是問他:“那你覺得如何呢?”
裴度不在意道:“主要是看你自己。”
“孩子們年紀還小,我一時也說不好。”雲驪其實是不太願意的,即便林瀘現在和裴度是同黨中人,二人關係還頗為親近,但這是兒子的婚姻大事,雲驪絕對不會武斷。
裴度突然把下巴擱在她肩膀上撒嬌:“都聽你的。”
雲驪覺得這個人以前看似威風凜凜現在怎麼這麼愛撒嬌,動不動就跟自己撒嬌,她笑著點了點他的額頭:“我問你啊,寧王就藩正常嗎?”
寧王可是非常有錢的藩王,南直隸幾乎是國家的命脈,就怕他不從,鬨出什麼事情來。
裴度道:“就藩很正常,去的是襄王以前的王府,襄王無子嗣,國除,正好王府也不必再修繕。”
寧王可比不得當今皇上的雄才大略,那還是不一樣的,再者,皇上把這幾位藩王的兵馬都撤的差不多了,也並不擔心。
“嗯。”即便是回來,她也沒有私下和裴度多提一句姨娘。
既然林家人還要把林暖熙寄養一些時日,雲驪也當是對阮家姊妹一樣,四季衣裳,頭油香膏份例銀子一應都供給全,連下人的月例銀子也一並給了。
裴夫人私下也讚她行事大氣,對裴凜之妻道:“我這個兒媳婦,做事沒人敢挑,你看她辦事一切都大大方方的。”
林家乳母也見裴家請的裁縫上門裁製新衣,歡喜的很,聽阮家姐妹說,她們春夏各四件,其餘釵環雖然沒有置辦,但是胭脂水粉頭油都送過來。
“姐兒,快起來,咱們裁衣裳去。裴大奶奶今日又喊我過去,說咱們老爺去西南任官,夫人還在生病,一時來不了,咱們要在裴家多待些時日。”乳母哄著道。
林暖熙點頭:“待就待吧,裴家也不錯。”
“豈止是不錯啊,我看這裡是頂好。”乳母是覺得裴家條件好,裴大奶奶更是家世不凡,出手也闊綽,雖說她一個下人和這裡的富貴無關,但若是姐兒能到這家就是極好了。
可孩子們還小,無論她一個乳母想如何,她在人家家中,一切還得聽憑人家吩咐。
就像雲驪會照顧她,但是也和阮家姐妹一樣,都是當成客人照顧。
素文很清楚自家姑娘,處事全在乎一個分寸,她曾經說過一句話,人和人走的太近,就是一場災難的開始。
“大奶奶,慶王府的堂會,慶王妃親自下了帖子過來。”
是陸之柔下的帖子,雲驪笑道:“好,我知道了,會去的。”
說起陸之柔,雲驪也有些時日沒見到她了,聽說她連管家權都不在手上,姑母平日天天看不起她們,說她們是小娘養的,如今看來,她自己親自教養的女兒也不過如此嘛。
慶王府的堂會當然熱鬨非凡,雲驪過來的時候,這裡都坐的滿滿當當了,雲淑正和陸之柔在說話,雲淑如今生了二子一女,臉微微有些豐腴。
她們見雲驪過來,都紛紛請她去那邊坐下。
羅次妃在旁道:“裴大奶奶,今兒請的是咱們上京最有名的雙喜班,排了好幾出新戲呢。”
說起來,再來慶王府也是頗為感慨,雲驪記得上次看戲還是因為相看,這次就是以客人的身份,她又看了眼前的羅次妃一眼,比起陸之柔來,她更像這個王府裡管事的人。
羅次妃極為伶俐,相貌不俗,言談舉止非常好。
陸之柔都還未開腔,羅次妃大概知曉裴度的官位,對她非常客氣,立馬就介紹起來。
雲驪則裝出一幅很好奇的樣子:“是嗎?我是聽聞慶王府的堂會是辦的最好的,今日真是有眼福了。”
羅次妃也嘴上寒暄,又多看了雲驪一眼,心中難免鬆了一口氣,她不怕正妃美貌,但是怕她聰明,能屈能伸,能做低伏下,這樣她們就沒地方能站了。
這位裴大奶奶就是這般的人,那裴度少年俊才,風流公子,和她定親後,狀元爺當街贈及笄禮,之後儼然成了妻管嚴,這就說明她非常有手段。
羅次妃非常慶幸,章雲驪沒有成慶王妃。
台上很快咿咿呀呀唱著戲,陸之柔平日很少和雲驪往來,今日卻破天荒的問著雲驪:“五妹妹,近來過的如何?我們方才正說著你呢。”
雲驪覺得莫名:“王妃提起我做什麼?”
“我們正說我們都有女兒了,就你還沒個女兒,你家爍哥兒都一歲多了,再生若是個女兒,就兒女雙全了。”陸之柔其實是旁敲側擊,想知曉雲驪對林暖熙是怎麼看的。
在那個夢裡,她的夢其實也斷斷續續的,但是唯一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林暖熙,那個她當親女兒一樣疼愛的孩子。
那姑娘嬌氣極了,第一天就驚悸,要裴度陪著,她覺得心裡不舒服,就自己陪著那孩子,後來是真的把她當女兒疼,也是為了給裴度麵子。
不知道章雲驪是怎麼弄的。
雲驪聽她說起這個,倒是笑道:“這兒女的緣分哪裡是我想要就要得來的啊。”
她其實都不準備再生了,兩個兒子已經夠了,什麼守望相助,多子多福,還是讓彆人去做吧。因為她生孩子的時候,對身體損耗太大,根本就不是其他能夠彌補的。
陸之柔有些失望,因為雲驪完全沒有提起林暖熙,似乎就根本不存在。
像雲淑會提起女兒珊姐兒,那雖然是繼女,但是在外也是當女兒看的。
戲台上的花旦腰身婉轉有力,唱腔極好,也難怪是雙喜班的台柱子,雲驪也送了二十兩賞錢過去。
她是專心致誌欣賞戲,雲淑卻和陸之柔道:“表姐如何請她過來了?我聽說宗室之人都畏懼裴度勢頭。”
得勢時這般不容人,日後失勢跌下來不知道多重。
雲淑也是四書五經讀了長大的,還有孔雋光平日也和她說這些,自古商鞅,吳起哪個有好下場了,商鞅被五馬分屍,吳起則是慘遭殺害。
而裴度這種賀無忌的臟手套,遲早下場極慘。
真真應了一句話,眼看她起高樓,眼看她宴賓客,眼看她樓榻了。
遲早有她榻的一天。
陸之柔歎息道:“都請了,不請哪個人倒是不好。你看那後麵穿紫色衣裳的老側妃,那是華陽郡主的生母,嘖嘖,就這麼一個女兒,我都看著於心不忍。你再看雲驪和那鄭氏好成什麼樣啊……以前我總不願意說彆人的是非,但有些事情也隻能和你說說了。”
裴度針對宗室的事情,在夢中也發生過,她嚇的大半年都沒出門,她那時天天擔驚受怕,林暖熙要她照看不假,還有阮家姐妹的婚事她也受婆母的吩咐替他們相看,裴度此時在做什麼呢?
他那裡有美妾安慰,陸之柔想到這裡,林暖熙也拋諸於腦後,再看雲驪,心道,你也彆得意,馬上他上峰就會送美妾來了。
那個妾侍可是難纏極了,要不是後來她太囂張了,不會被裴度送走。
可雲驪素來心高氣傲,仗著貌美自以為天下男子都喜歡她,不知曉裴度這個人貪新鮮,貪玩兒,固然對正室尊敬,但絕不是專一的人。
男子好漁色,這本來對於陸之柔而言是很正常的,她在王府一年三百六十日,就如黃連裡泡著的一樣,可她呢,憑什麼她也二十多歲,和她一樣人老珠黃的年紀了,還能享受獨寵。
等著吧,她最大的對手就要出現了。
林暖熙畢竟現在還隻是個孩子,日後那惡心事是日後的。
腦海裡飄過這個想法後,陸之柔突然覺得自己何時變得如此惡毒了,她不該是這樣的。
大抵是崩潰了吧,如果沒做那個夢,她還覺得自己是因為錯嫁一事才變得不幸福,可雲驪嫁給裴度後,仿佛比她更幸福。
陸之柔以手抵額,麵似痛苦。
雲淑見她這般,小聲關心道:“表姐,無事吧?”
“沒事了。”陸之柔這才回過神來。
卻說慶王府這般熱鬨,宮裡卻出了一件大事,薛德妃的二皇子得了風寒,原本正在醫治中,大家也都沒有當回事,小孩子風寒常有,沒想到二皇子竟然一命嗚呼。
建元帝身體本就不好,前些日子因為楊雲初的事情動怒,如今聽到這個消息,當場吐血,把一側的雲鳳嚇了一跳。
“玨哥,你無事吧?”她擔心不已。
建元帝搖頭:“我無事。”
但誰都知道皇上重感情,不可能真的無事,雲鳳要宣禦醫,也被建元帝阻止了,他最後去看了二皇子一眼,平日那個喜歡讀書的孩子屍體都冰冷了。
建元帝忍不住替他闔上雙眼,好似平日一般摸了摸他的腦袋。
……
二皇子喪期辦的很倉促,並沒有大肆操辦,大抵是因為他是薛德妃的兒子,若是大操大辦,大家難免想起薛家。
雲驪聽了也是十分唏噓:“真沒想到二皇子居然去了。”
太子成婚也有兩年,也沒有孩子,也難怪聽說聖上病了的。
裴度倒不是很擔心:“我看皇帝行伍出身,應該無事。”之前,她聽雲驪說皇上身上有藥味,可皇帝仍舊活了這幾年也無事啊。
大抵最高興的人要屬雲鳳了,雲鳳暗中把二皇子看成眼中釘肉中刺,若非是皇上盯著,她也不想留他。
但是,他就這麼死了,真是天助我也。
雲鳳臉上甚至帶了一抹笑容,聽到人的腳步聲才開始裝的傷心的,又聽雲湘進來道是陸之柔過來了,雲鳳點頭讓她進來。
陸之柔一進來就一臉沉痛:“皇後娘娘要節哀呀。”
她不知道為何夢中是皇後過世,雲驪進宮成了安妃,幾個月就封了皇後,之後一路盛寵,無人匹敵。
可這輩子,她還是覺得這輩子好,至少,她不用像上輩子夢中不停的要向雲驪叩頭。
而且皇後娘娘是從小帶著她長大的,她們的關係很親密。
她進來後,皇後把雲湘打發出去。
二人才鬆了一口氣,雲鳳道:“我也為那孩子傷心,隻是逝者已逝……”
“娘娘,我都知曉了。咱們宗室裡誰不說娘娘慈悲心腸,薛德妃犯了那樣的事情,在您這兒還能手下留情,一樣對待,誰不誇您?”陸之柔趕緊安慰。
雲鳳不置可否。
二人又說了幾句喪禮的事情,陸之柔便道:“近來宗室的日子不好過,您的千秋怕是有所儉省,您千萬彆怪罪。我們也想多送些好物件進來,但點了彆人的眼,就不好了。”
雲鳳大義凜然道:“皇上既然下了旨意,怎麼能因為我個人喜好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