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娘說的是。”陸之柔忙認錯,她這些年做王妃,也不是那種真的單純之人了,故而有意道:“隻是,我們這些人還好過,可宗室子弟在京的就何其多,有的逼的隻得向外頭的當鋪典當,有的甚至借高利貸,不說旁人,就五表妹的慶壽東當鋪就賺的盆滿缽滿了,您說這到底便宜了誰呢?”陸之柔說這話也是奉丈夫的話來說的。
這話當然也是非說不可,表明一種態度,他們雖然支持宗室改革,但也要循序漸進,否則,宗室子弟過的窮的還不如老百姓,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
雲鳳厭惡道:“那些文人就會耍嘴皮子,他們自己倒是薪俸多,裁撤的彆人活不下去。裴度看著大義凜然,結果受益的是自己妻子,不知道撈了多少好處。”
這話陸之柔就不接了,雲鳳也隻是吐槽幾句。
等陸之柔從宮中回來時,慶王正等著她,陸之柔遂道:“王爺放心,這些話我已經跟皇後娘娘說過了。”
皇上身體狀似不好,慶王聽說皇帝還吐血了,現下當然是以拉攏皇後為主,到底最後是太子榮登大寶的。
慶王笑道:“王妃還懷有身孕,要小心保養身體才是。”
“多謝王爺關心,妾會小心保護好身體。”陸之柔放柔了聲音。
慶王卻一陣惡寒,但麵上依舊未變,他是真的有點受不了陸之柔這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以前的王妃雖說端著架子,現在的她裝溫柔,故意發嗲,他實在是受不了。
慶王尬笑的離開,陸之柔則怔愣的坐在梳妝台前。
她其實今天有意模仿雲驪說話,因為雲驪平日就是這麼說話的,經常發嗲,尤其是對著男人,她更會發嗲,自己不過是態度放緩,反而把慶王嚇跑了。
瞬間,她覺得自己尊嚴儘失。
這麼丟臉的事情,她永遠都不要再做了。
這邊雲驪也在撒嬌,她今日特地做了九練香,這九練香是用菌菇和香料製成,因為要反複調製,才稱為九練香。
她一下就去了書房,她送來之後,見裴度一直埋頭在寫東西,覺得很好玩。
因為他這個人做事情非常認真,故而雲驪托腮看著他,一直不覺得累倦,還是裴度抬眸看到她跟個小孩子似的頑皮,不禁失笑:“你來了怎麼不和我說,偏生在這裡坐著。”
雲驪白嫩的手點了點他的手:“因為看你這麼認真,就不忍心這麼打擾你。但是看你這樣可愛,我就舍不得離開了。”
裴度耳尖瞬間紅了:“胡說,男人怎麼能用可愛這樣形容呢?”
“可是人家就是覺得你很好嘛。”雲驪湊到前頭來,又從食盒拿出九練香遞給他。
裴度本以為雲驪會喂他的,因為他們夫妻私下常常很膩歪,哪裡知道雲驪隻是遞給他,他小聲問:“為何不喂我了?”
雲驪一本正經道:“你不是很正經嘛,我怎麼好在你的書房裡這般呢。”
“真是個小妖精。”裴度氣的牙癢癢的。
雲驪連忙道:“我是想為量尺寸的,你可彆想歪了?”
四季衣裳這些雲驪都不小氣,都會拿布料出來裁製衣衫,也都做當下時興的樣式。
裴度倒也挺配合,站起來伸開手臂:“量吧。”
“那我要用手量。”雲驪嘻嘻捂嘴直笑。
“小東西,在這兒使壞呢。”他這才知道她為何沒拿尺子來。
二人在這裡膩歪了好一會兒,雲驪才起身道:“我走啦,你好好地辦差事,我就不打擾啦。”
見她要走,裴度忍不住拉著她的袖子,雲驪安撫道:“晚上就見麵了,你急什麼?”
這無關容貌,就是一種曖昧情愫,讓人心癢癢。
晚上二人帶著兩個孩子一起用膳,煜哥兒的用餐禮儀是雲驪親自教的,行雲流水又優雅好看,雲驪見大兒子吃的這麼好,也忍不住夾了一塊紅燒肉給他:“來,多吃些。”
煜哥兒抬頭:‘多謝娘親。’
“這有什麼好謝的,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吃些。”雲驪笑眯眯的看著兒子。
一家人其樂融融時,卻見乳母帶著林暖熙過來了,雲驪沒曾想她們這個時候過來,連忙去了次間。
“乳母來,是有何事?”雲驪問道。
但凡坐臥接待客人,都是在不同的地方,她分的很清的。
乳母期期艾艾的看了林暖熙一眼,這個小姑娘雖然年紀不大,倒是很敢說話:“裴嬸嬸,裴叔叔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能不能給他請安呢。我聽說婆婆教我們要晨昏定省才行。”
她這裡說的婆婆是指裴夫人,因為雲驪兩個兒子都養在自己膝下,而且他們都很依賴雲驪,孩子又小,現在裴度回來,還要考較煜哥兒功課,索性雲驪晚膳也在自己這邊。
而阮家姊妹和林暖熙便陪著自己婆婆,大抵是裴夫人教的。
雲驪笑道:“晨昏定省倒是不必了,你若要見你裴叔叔,我喊他出來便是,說起來,你也是他帶回來的。”
她心裡很奇怪,就是在自己家中,見大伯父都是偶爾去大伯母那裡請安才能碰到,但她是以大房養女的身份過去的,而林暖熙是在客中。
粉青又進去內裡,不一會兒出來道:“我們大爺說林姑娘您不必客氣,他晚上還有些事情,請姑娘在我們府裡好生住著,有什麼隻管和大奶奶說就是了。”
不是雲驪道學,覺得不必男女大防,而是避嫌最好。
裴度這樣說,正是符合規矩,雲驪就看著林暖熙歉意道:“林姑娘,你來啊就是客人,隻是你叔叔忙,等日後再見吧。”
小女孩還是不明白為何不能見裴度,乳母卻很敏銳的察覺了主人的不喜。
她就拉著林暖熙走了。
雲驪淡淡的放下茶盞,又進去吃飯,她看著裴度和兒子們都在等她,又捂嘴直笑:“怎麼都等我呢?”
煜哥兒笑道:“娘親,爹爹說您不來,我們不許吃。”
裴度暗讚,果然是我的好兒子,方才自己根本沒說這句話,隻是放下筷子,煜哥兒就停筷了,馬上會意,現在又在他娘那兒替我說好話。
雲驪就更高興了,一家人又坐下把剩餘的飯菜都吃完了。
直到林暖熙回來,阮嘉卉見她還很奇怪:“熙姐兒去哪兒了,怎麼才回來?”
乳母就道:“我們姐兒是想去大奶奶那裡請安,略坐了坐就回來了。”她這才發現這位裴大奶奶其實是個非常不好糊弄的婦人,裴大人甚至畏懼她,比如她們在船上時,姐兒生病,裴大人會親自過問,還怕下人照顧不周,探視過一回,但今天就在裡麵,也完全沒有出來。
自家小姐年紀太小,不懂事,以為他救了她,會當女兒看待。
她也這麼以為的,畢竟裴大奶奶隻有兩個兒子,沒有女兒,姐兒養在她膝下,以後說出去也好聽,哪裡知曉,她待遇是豐厚,但其實並不親近。
阮嘉卉則道:“這個時候就不必過去了,大奶奶那裡還得服侍大爺呢。”
總要避嫌才行。
這位大奶奶管家非常嚴格,男女除了公事,不許時常私下在內院私通如何。有吃酒誤事的,照打板子不誤,她可不是一般人。
當然,對於這個林暖熙,雲驪隻當作客人對待,反正等林家人來了就接走,她犯不著和她多好,或者當女兒如何。
她自己又不是沒有自己親生的孩子在身邊,哪能如此。
除非是裴家族內的姑娘,真是養在她這裡,她當親閨女不遲。
而宮裡的建元帝,卻收到了奏報,他快速打開信件,掃了一眼,才鬆了一口氣:“寧王去了。”
寧王在給自己出活喪的時候,結果棺材竟然真的蓋的密不透風就死了,建元帝對下麵的人點頭道:“他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但他心中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要知道寧王的宗法地位是高於他的,寧王是皇後嫡出。
寧王過世,建元帝也很寬仁的封了十二歲的寧王世子趙簡為寧王,打理王府,讓王府官員協助好新任寧王襲爵一事,此事告一段落。
雲驪聽了這個消息,也鬆了一口氣,好歹,自己的弟弟終於成了寧王,想必姨娘現在也成了寧王太妃了,肯定也不必再擔驚受怕了吧。
否則,即便她是寧王妃,但上頭還有個寧王在,到底不自在。
可皇帝在寧王一事後,身子骨已經壞到不行了,大抵以前還有寧王這個心腹大患撐著,皇上還能堅強應付,現在寧王一去,他整個大患了沒了,身體突然敗壞了。
雲鳳趕到儀寧殿時,連忙跑到床邊,她從未想過這一輩子她重生了,丈夫居然如此短命。
“玨哥……”
建元帝含笑點頭:“皇後,雲鳳,你總算來了。”
雲鳳點頭:“是啊,玨哥你多撐一會兒,病情肯定會好轉的,你是真龍天子啊。”
“不用了,我的身體我知道。”到最好,他甚至不用朕,而自稱我了。
建元帝看著她笑道:“軍國大事,太子在我的教導下,十分出色,隻是他還年輕,你務必要讓他聽元輔們的話,國家大事不能輕言。”
雲鳳忍不住又點頭,外麵太子也過來了,建元帝自然另外有一番吩咐。
後來就等到幾位大臣們進來,賀無忌帶著次輔,連裴度和顧學士一道進來,若說賀無忌是新黨領袖人物,那顧學士就是舊黨人物。
此人人品俱佳,學問深厚,甚至威望極高,但是反對賀無忌這樣王莽的行為,因此兩黨十分不對付。
裴度一向覺得顧光誠非常迂腐,因此一直不大喜歡他。
但現下皇帝臨終,眾人進去見一代明主躺在那裡,又忍不住心下悲涼,尤其是新黨的人,他們的官位之所以升的這麼快,也都是因為變法的緣故,甚至裴度才三十歲,就已經是直學士,而他嶽父五十多,還是外戚升官算是很快的了,都和他平級。
建元帝到最後指定的山陵使是賀無忌,賀無忌大抵知曉了,跪下來叩謝皇恩,但是他本人也明白,用不用自己,全憑新帝。
而新帝年輕,現在還是需要他的。
因為建元帝早早封了太子,一旦龍馭殯天,就得靠賀無忌了。
這才是為何建元帝重視文臣的要義,樞密直學士可是太子的二外公,隻有他可以直接調兵過來。
建元帝幾乎是趁著自己還有最後一口氣都在交代事情,雲鳳不懂什麼樞密直學士才能調兵,直接插嘴問了一句:“皇上,能否讓孔侯爺進宮護衛安全?”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連章思源本人都無語,他沒想到自己的大侄女是這樣的貨色。
章思源趕緊對女婿裴度使了個眼神,裴度出列道:“皇後娘娘,您多慮了,如今宮中有禦林軍和護衛的,請你放心。”
雲鳳看向皇帝,此時皇帝卻一口氣上不來,說不出話來了。
她立即六神無主的看著太子趙煦:“煦哥兒,還是讓你表舅進宮吧?”
趙煦也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大事,他尚且在維持鎮定,但是他詹事府的班底人員都不在,他和在場的大臣還都不是特彆熟悉。
就在他猶豫先找誰說話時,裴度當機立斷:“太子,調兵遣將自有樞密直學士章學士在,您毋須擔心,還是看皇上的病情吧。”
不是裴度要出頭,而是隻有他是章思源的女婿和親近之人,官位隻在宰相和副宰相之下,故而,他不出也得出,再有,這個皇後怎麼這麼笨,簡直氣死他了。
這麼笨的女人,真的也能嫁人嗎?
還成為一國之母。
殊不知雲鳳此人本就有些驕傲自負,平日在娘家時就說一不二,成了皇後之後,更是眾人捧著,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臣子居然敢屢次三番反駁她,故而,她惱羞成怒道:“裴學士,如今聖上龍體欠安,已經到了如此地步,若宮闈有人作亂該如何是好?”
裴度覺得她簡直有病直接激動道,“皇後娘娘,若有何事,臣下他日必奉陪吃劍。”
意思就是像你說的那種宮變如果發生,老子直接表演吃劍給你看。
顧學士和賀無忌大驚失色,連忙責難於裴度態度過分激動:“裴度,不可對皇後無禮。”
裴度忍氣跪下。
此時,皇帝已經閉上眼睛,龍雲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