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春日(1 / 2)

鎖金甌 尤四姐 4621 字 3個月前

大王的辦事效率一向很高,尤其鏟除異己方麵更是不遺餘力。六王在昨天的爭鬥中沒有落著好,第二天大將軍的京畿駐軍便闖進常山王府,變戲法一樣搜出了告天的銘文和十二章平冕服。再加上大王遇刺前後收集的證據,林林總總羅列好,廟堂之上恭呈禦覽。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的,常山王包藏禍心圖謀不軌的罪名坐實了,當即便革除爵位下了大獄。

一個戰功赫赫的王,最後落個鋃鐺入獄的下場著實令人唏噓。聖人是殺伐決斷的人,有時甚至殘酷。功過不能相抵,他可以給愛子殊榮,可一旦發現誰敢撼動他拿命開創的基業,立刻就變得六親不認。因此六王下獄後絕不親審,全都交給大王和大理寺卿主持。慕容琤官拜司徒又兼著太尉,這等朝野震動的大事,總免不了要參與。

六王和大王一向烏眼雞似的,即便滿心的冤屈也不會向他告饒。倒是對他這個最年幼的弟弟還存著三分指望,好歹是一母的同胞,平時關係雖談不上好,也不見得壞。像這種性命攸關的時當口,死馬也要當作活馬醫了。

其實他看錯了人,最該托賴的應該是二王才對。二王雖庸碌,官職卻不低,尚書令兼中書監,論職權比慕容琤還正統些。二王又是念舊情的,儘管這個阿弟常年挑釁他,不把他放在眼裡,他卻還想著網開一麵。

他猶豫著對大王道,“總算兄弟一場,阿兄是不是再命大理寺核查,萬一有人從中使手腳,豈不誤傷了六郎的性命?”

晉陽王斜了他一眼,“由頭至尾都是我親自督辦,你所說的借刀殺人,指的不是為兄吧!我何嘗不知道手足情深,想咱們是一道長大的,這些年腥風血雨裡打滾,我自問未曾虧待過諸位兄弟。可我萬萬沒想到,如今有人恨我至此,要取我的命。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不嚴辦這廝,難解我心頭之恨。”

大王的話水分固然大,卻堅決的表明了態度。二王鬨個沒趣,那大理寺卿在眾王跟前和地上的塵土沒區彆,慕容珩轉過臉看看他,暗自一歎。再看看慕容琤,“九郎,你彆悶著,好歹說句話。”

慕容琤對插著袖子,臉上表情千年不變,“二兄叫我說什麼?我心裡再痛惜也無法,兩個都是兄長,大兄的傷勢你我都看見了,隻差半分腿就廢了,好歹總要有個說法。目下所有證據都指向六兄,這件事對大兄是切身的傷害,二兄要求情也當是同大兄說。該如何決斷悉聽大兄的意思,我不過是個陪審,無權置喙。”

慕容玦沒料到他是這樣的態度,立時四肢百骸都冷透了,死死瞪著他,心頭恨出血來。

慕容琤乜了眼,看他這虎視眈眈的模樣,若是這趟不斬草除根,出來便是個大麻煩。於是調轉了話頭又道,“依我說,大兄即便不追究,六兄這趟的罪責也難逃。還有謀逆一宗,不是連通天冠都搜出來了麼?若是替他脫罪,陛下麵前也不好交代。”

牢裡的慕容玦終於咆哮起來,“枉我待你親厚,這會子竟落井下石!我算瞧出來了,你素來不哼不哈,諸王之中最有野心的其實便是你!你整治死了我,接下來鯨吞蠶食,哪個不是你的盤中餐?慕容琮,你莫得意,且有你哭的時候!你這好兄弟,將來必在黃泉路上送你一程!”

慕容琤麵上一沉,“大兄二兄可看見?他得了失心瘋,滿嘴的瘋話!這事我不管了,沒的遭怨恨。隻是一句,猛獸安可出籠?大兄瞧著辦就是了。”

慕容玦何等的力氣,癲狂的撼動木柵,把頂上青磚都要搖下來。一頭做困獸鬥,一頭扯著嗓子叫罵,“叱奴,舉頭三尺有神明!你打壓手足,天也不饒你!”

慕容琤不理會他,對大王作揖道,“大兄明察,我再不想趟這趟渾水了。到頭來落不著好,連自己的名聲都牽搭進去。我是一心做學問的,府裡連個儀衛都沒有,比不得六兄兵權在握。這麼頂大帽子扣下來,我生受不住。還是回阿耶跟前告個假,稱病退出的好。”言罷也不等慕容琮發話,自顧自斂著廣袖出了大理寺的牢房。

剛從暗處出來,外頭陽光照得人眼暈。拿手擋在眉上遠眺,樹都發了新芽,廟宇樓台掩映在湖光中,彆有一番曼妙姿態。

風裡有了隱約的暖意,春日靜好,一切都是簇新的。他生出點閒庭信步的雅興,這裡離百尺樓不遠,走回去不過兩柱香時候。背著手慢慢的踱,街市上人多,他這一身緋衣在人堆中尤其紮眼。他是高貴的出身,銅駝街上多的是平民乞丐,一些衣衫襤褸的孩子托著碗乞討,看見他卻不敢近身來,隻遠遠立著,瑟縮著。他感到辛酸,大鄴立國後等級空前森嚴,富的更富,窮的更窮。這些底層的人碰見做官的便害怕,大理寺有專管這一項的衙門,衝撞了朝廷命官,要挨鞭子甚至是笞杖。

他命無冬去施舍五銖錢,倒也沒有彆的意思,但卻聽到無冬一一和那些乞丐介紹著,“這是我們樂陵王殿下,心腸最好的大善人。”然後所有人都跟風,朝他遙遙稽首,“樂陵殿下是菩薩轉世,好人有好報”雲雲。

他擺擺手沿街往前去,到了個胭脂水粉的世界。壟道兩腋是一個接著一個的攤子,花紅柳綠擺滿各式女孩用的東西。菱花鏡、香囊麝串、金玉玳瑁首飾……那些小販見有人來便熱情的招呼,“貴人看看我的東西,選中了給家下娘子帶幾件回去。野店裡的首飾雖不及銀樓金貴,但自有野趣。貴人隻管挑,挑好了咱們價錢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