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冥迷(2 / 2)

鎖金甌 尤四姐 4430 字 3個月前

皇後指了指邊上,“宓兒泡得一手好茶,你坐下,叫她服侍你品一盞。”

他推脫不得隻好趺坐下來,王宓斂裙而跽,盤弄功夫茶的能耐果然是爐火純青的。手勢高低和緩,母壺子壺公道杯,茶藝流程絲毫不亂。兌上鹽椒將品茗杯高舉齊眉敬獻給他,慕容琤看著那杯茶,動作卻有些躊躇。

這是茶藝第八道,鳳紋聞香杯斟滿,將描龍的品茗杯倒扣在聞香杯上,呈龍上鳳下之勢,這道步驟有個專門的名字,叫夫妻和合。平常眼光看來沒什麼稀奇,可是放到目下的環境裡,便有了不一樣的意義。試探和暗示,他不知道是否是皇後授意,橫豎把他逼到這地步,他突然覺得反感,卻又不得不耐著性子周旋。

“有勞女郎。”他索性佯裝到底,接過杯盞來也沒還禮,一口便飲儘了。隨手擱下杯子和皇後閒話家常,皇後愛吃香椿,想法子議論新市上香椿的價格。沒挑揀過的,好壞一道稱,一斤要三個大錢。聽得皇後直打愣,“市價漲成了這樣,平常百姓連椿頭都要吃不起了。”

樂陵王充分發揮了他的好口才,指東打西隻顧和皇後兜圈子。皇後剛開始還順著他的話頭子聊,漸漸發現不對勁,一副被他忽悠後的恍然大悟狀,再也不願被他牽著鼻子走了。篤悠悠端起茶盞撇沫子,斜了他一眼,“你彆隻顧和我說話,有客在,你卻不照應客人麼?”

慕容琤略頓了頓,抬起眼看對麵。王宓嘴角含笑,並沒有覺得被怠慢的樣子。他這是頭一回被強迫著相親,心裡也覺得很尷尬。思前想後找不到好話題,便呆板道,“王閣老指派出京也有半年了,家下通書信麼?在光州一切可都安好?”

王宓在袱子上欠身,“勞殿下垂詢,家君一切都好。”

他又是長長一聲哦,“女郎上過學麼?最近讀什麼書?”

他問的基本都是習慣性問題,和一個陌生的並不使他感興趣的女子能有什麼可聊的?他感到語言匱乏,除了太學那一套,再也沒有彆的手段了。

皇後旁聽之餘大皺其眉,明明平時口若懸河,到了要緊時候就掉鏈子。好在皇帝的兒子不愁娶,他就是個啞子,世家女郎也上趕著要嫁。

王宓倒不似皇後憂心的那樣,臉上笑意更盛。在她看來樂陵王簡直沒有一樣不稱人意,翩翩君子,名氣大,品行也叫人敬重。她進京候選之初,府裡叔伯就提起過九王,諸多溢美之辭難述其萬一。她是深閨裡的姑娘,見的男子也有限。族裡親眷和兄弟們沒有特彆出挑的,也想象不出究竟男人可以長得多齊全。現在見到他,讓她覺得過去十八年幾乎就是坐在井底裡,如今進了鄴城,才是真正從井口爬出來了。

緣份到了,又是這樣的良緣,心裡告誡自己要自矜,可是那份快樂早就攀上了眉梢。越是滿意越要懂得收斂,便一板一眼的答,“家君尤其注重門第風骨,府裡請了西席,有私辦的宗學。妾四歲開蒙,四書五經都讀過。平常愛看些雜學遊記,農商稼織也略有涉獵。”

皇後看他倆你問我答不亦樂乎,有心要湊得他們朝夕相對,如果能日久深情自然更好,便囑咐慕容琤道,“現在太學也開設了女學,回頭你安排宓兒到令儀她們一道去。太學博士學識好,王氏雖有宗學,總還有疏漏的地方。宓兒進學隻當打發時間,或者能取長補短,也好更進益些。”

兩人一齊俯首道是,然而心裡所想不知差了幾重天。慕容琤是泰山崩於頂麵不改色的脾氣,自管自端坐著,不吃茶也不乾彆的,臉上除了空曠還是空曠。王宓見他這樣更克己,望族千金不作興小家子氣,因此也儘量端肅。兩個人麵對麵,沒話說的時候儼然是兩個門神。滿滿的重壓之氣,讓人感到沉默其實也很吃力。

皇後原本想把話挑明,現在突然沒了興致。也罷,看好了人就算給過他時間作準備了,再隔幾天討聖人的旨義指婚,大大操辦上一場,她的心事便了了。

她哀哀的歎,先頭還有六郎的婚事要她憂心,誰知出了這麼大的紕漏,他保住了命已經萬幸,哪裡還有什麼將來可言。眼下除了叱奴就是石蘭,這裡的糾葛千絲萬縷更叫她費思量。她扶了扶額,暫時且這樣吧!哪天當真鬨得不成話了,索性各下一道手諭,萬事皆休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