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短兵(1 / 2)

鎖金甌 尤四姐 5359 字 3個月前

他的眉毛果然高高挑起來,她知道,這是要發怒的征兆。

那又怎麼樣呢!她現在是什麼都豁得出去的,垂下眼捋了捋膝頭的褶皺,心平氣和道,“請殿下顧全大行皇帝的臉麵,我這麼決定是為大家好。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多少眼睛都在看著。有些不必要的麻煩,能避則避吧!畢竟鄴宮換了主人,過陣子還要替聖人選後。殿下再出入後宮,實在是多有不便。”

她果然是有氣度得很,到底做了太後,不一樣了。他雖然生氣,思忖下來也覺得她說得有理。的確是找不到繼續留在內城的理由,隻是不甘心,這話換作彆人說還有可恕,從她嘴裡出來,分明化成了捅他心窩子的利刃。不過他有耐心和她對壘,眼下挪出去沒什麼,過不了多久,她自然哭著求他回來。

他頷首,“就依你說的辦,也不必到華林園騰地方了,我懶得走那麼遠。四夷館有我的官署,我回那裡去辦差就是了。”

彌生沒想到他答應得那麼爽快,心裡安定下來,又問,“嗣皇帝的登基大典日子定下來沒有?”

慕容琤道,“十月乙卯,改元乾明,大赦天下。屆時百官普加泛級,你可有誰要提攜的?我一並寫上奏表,呈敬禦覽。”

就像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一樣,知道從政的艱辛,心思自然和以前不同。外戚專權是大忌,阿耶已然累官至太尉,斷沒有再往上升的道理了,那高位還是另擇賢明的好。因道,“照著規矩來就成,不要破例,也不要逾越。現在朝局隻求個穩,這點還要請殿下費心。擬了名單交由我過目,橫豎黨爭的事免不了,兩頭齊大,方能相生相克,這點殿下比我懂得。”

她現在一口官話,聽上去也很有幾分見識,假以時日獨當一麵是不成問題的。可是他不喜歡她端著架子的樣兒,仿佛離他千丈遠。他幽幽一歎,“你放心,這些都交給我,我自然還你個太平天下。隻是……私底下能不能不要這樣說話?咱們……”

“咱們是叔嫂,是君臣。”她接口道,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我如今什麼都不想,前塵往事也隨大行皇帝去了。我隻要看顧好百年,這是珩臨終托付我的,我一定要替他辦到。”

她滿臉哀容,於他來說又是另一番滋味。她愧對珩,越覺得對不起珩就越是憎惡他。她吩咐金奔馬殉葬時,他就知道她心意已決。她要把他們的感情做個了斷,以告慰珩的在天之靈。

如果他能夠狠得下心來,這也不失為一條好出路。大家不談私交,各憑手段。他日奪少帝的天下,也沒有什麼後顧之憂。可是他能夠做到嗎?

他淒然看著她,她瘦了好多,眼下有淡淡的青影。這麼美的人,披麻戴孝時格外有種羸弱哀怨的風致。他陷得太深,要全身而退斷不可能。他隻有爭取,已經走到這裡,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在不傷害她的前提下把大鄴收入囊中,然後就不需要再顧忌什麼了。登基後的風流帳,不影響他做個好皇帝,這就夠了。

兩下裡都緘默,她突然吩咐左右,“你們暫且回避,我有話和殿下說。”讓他多少有些意外。

這次是她主動,彌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她不能一直受他擺布,如果以前還可以的話,以後為了百年也要脫離出來。

他擰起眉,似乎有不好的預感,她究竟又想說什麼?

她站起來,緩緩踱到窗前。月色迷蒙,夜深了,廊廡外的空地上下了一層霜。一溜巡夜的禁軍挑著燈籠走過去,甲胄上釘鉚相撞,鋼筋鐵打的架勢。從天街這頭到那頭,漸漸看不見了,隻剩白紙孝幡在秋風裡颯颯作響。

他等她開口,她終於喃喃,“我回門那天,夫子曾說過要一刀兩斷,再無瓜葛的,這話夫子可還記得?”

他怔了怔,那時候是一時口不擇言,後來根本沒有做到。他清了下嗓子,“我說過嗎?”

她回過身來,就料到他會抵賴。她以前愛戴他,因為他是仁人君子,後來走近了,才發現他根本就是個賴子。再高尚的外表都是做給彆人看的,他的心又黑又歹毒,出爾反爾根本就是最尋常的招數。

她並不氣惱,點頭道,“夫子事忙,大約真是忘了。不過不要緊,我記得就可以了。”

他臉上不是顏色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隻是提醒夫子,至於什麼用意,夫子心裡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