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黃水(1 / 2)

鳳靈 touchinghk 8267 字 4個月前

此番再度與突厥交手, 太子將雷霆手腕展現得淋漓儘致。

阿咄苾親自率軍, 四萬大軍由城牆列隊至黃水, 密密麻麻都是黑色甲衣的騎兵, 架著雲梯和石車,不斷摧擊著已連受數輪摧殘的雲州城牆。

夜色之下,黃水黝黑深邃, 甲舢遠遠連成一片,宛如陸地,隔著半個山頭,都可聽到突厥兵在船甲上焦躁的叫喊和腳步聲。

燕軍就著這樣的黑夜輕裝前行,棄馬徒步,著一身輕薄甲衣。

突厥大軍攻城的怒吼和投雷車發出的巨響,掩蓋了燕軍的行蹤。

太子沉著冷靜,小心翼翼率大軍逼近黃水, 直至援軍俱已列陣就位,才緩緩地轉過身,對應先生點頭示意。

仿佛平地驚雷,隻一眨眼的瞬間, 數十艘鬥艦載滿桐油枯柴, 霎時騰起耀目的火焰, 天降神兵似的出現在黝黑的水麵上。

夜風習習,鬥艦之上掛滿風帆。火焰在枯柴上肆虐, 火熱風浪灌入風帆, 推動鬥艦如同離弦箭, 飛速地衝向連成一片的船櫓。

鬆散的鬥艦撞上堅實舢櫓傳來砰砰的撞擊巨響,臨時拚湊起來的木艦在燃燒和速度的雙重作用之下分崩離析,艦倉中滿載桐油從船中溢出,漂浮在水麵上。

火焰順著漂浮著的桐油四溢而開,將一隻又一隻連在一起的船板點燃。遠遠望去,一片黝黑的河水之中飄蕩著一簇簇橘紅色的火焰,又逐漸由點連成片,像是上元佳節,水上漂浮著的河燈。

甚是壯觀。

尚在甲板上的突厥兵將嘶吼震天,間或夾雜著痛苦的哀嚎。大批不堪火燒的突厥兵士拚命朝岸上逃去,原本整齊的攻城陣型霎時亂作一團,前排中箭跌倒的軍將像是奪命的絆腳石一般,引得不少士兵摔倒在地。

黃水對岸,燕軍仍在源源不斷地輸送小艦,暴露在外的甲板上堆起著大箱的硝粉和硫磺,架在滿船艙的炭粉之上。

轟鳴聲驟然響起,雷動一般。火焰竄出三丈餘高,騰出巨大的花朵一般的白色光芒,徹底地將連天的船板炸出了一個口子。

那轟隆的爆炸威力甚大,甲板上的突厥兵將人心惶惶。

河麵上仍有一簇簇的火焰,順著桐油往前漂去。

而那些僥幸逃過第一波火襲的士兵,在重重焦慮和對爆炸的恐懼之下,不顧河水冷寒,卸下外甲跳入黃水中。

黝黑而靜謐的黃水,像是一麵光滑平靜的鏡子。

可是安靜得表象之下,卻藏匿著數不勝數的河道漩渦,在鬆散的沙質岸邊將不識水性的突厥士兵一個個吞沒,像是一條剛剛睡醒的金龍張大了口。

哭嚎的聲音響亮很多,原本一心求勝的攻城兵將在這樣悲戚的氣氛下人心惶惶。

阿咄苾和哥舒海一人在城牆之前,一人在黃水岸邊,見此景象心中大驚。

船櫓被燒,進退維穀,如今之計,唯有儘快破城才能破局。

哥舒海隔空朝著阿咄苾的方向望去,狠狠咬了唇,直到口中嘗到甜腥的味道,方怒吼道:“整軍!換陣!”

眼看便要腹背受敵,哥舒海再不敢毫無防備。原本聚集在雲梯和石車旁的兵將在號角聲下,迅速地在黃水河岸邊站齊。

他不再急切於催促兵士爬上雲梯,而是迅速審時度勢,全力備戰接下來的近身肉搏。

前後半個時辰,燕軍備下的近三十隻舢板儘數放出,徹底將突厥的船櫓甲板燃成了一片火海。

最早燃燒的木船早已燃得支離破碎,漂於水中與成片的船櫓遠離,露出了小小的一塊豁口。

太子眼尖,立刻注意到這處縫隙,眉梢一挑唇角勾起,對李將軍道:“傳我命令,上船備戰!”

雲州被困事態緊急,燕軍欲過黃水馳援,卻哪裡趕得及由京師運送戰船。定州城破,太子於徘徊城內等待泰安的時候,征用城中艖舫無數。又學突厥人的法子,以羊皮為囊,吹足氣實以浮於水麵。

那羊皮筏子極輕,浮力卻不容小覷,入水之後由通水性的南人士兵將筏子於水中連成一體,組成一隻三丈餘長的巨型浮筏,一次可運三百人過河。

源源不斷的燕人船筏由突厥船甲被燒裂的那處豁口湧入,滿載著燕人士兵衝至岸邊。

回撤至河岸的哥舒海迅速地注意到了這點,立刻糾集大批突厥士兵守株待兔。燕軍下船上岸,連喘息的機會都不及,便立刻陷入近身肉搏的突厥兵的陷阱之中。

一個火燒連舢,一個守株待兔。兩方能用儘的謀略俱已施出,到得此時,更多已是拚體力與意誌的地步。

無數的突厥人從舢板上跳落,又有數不儘的燕人倒在了水泊之中,大片鮮血融入黃水,將黝黑的河水染出巨大的暗黑深紅。

太子在河的對岸冷冷看著,眼睜睜目睹李將軍帶隊渡河,上岸時被哥舒海偷襲,一槍挑在足下,半跪在水中。

李將軍機警,趁勢一個翻身,躲在浮起的羊皮筏子之下屏息,待哥舒海不備之時迅速從水中竄出,砍倒岸邊一個突厥兵,帶一隊精兵成功突圍上了岸。

太子懸起的心這才落入腹中,心緒激憤難抑,袍袖一甩親自上了一艘小艇破浪前行。

他端坐船頭,與兵士同時劃槳,不消片刻就已趕至被突厥包圍的岸邊,與哥舒海隔水對望。

“太子殿下好心胸,竟舍得將自己心愛的女人送來我的營帳。也不知她香消玉殞之後,你又作何感想?” 哥舒海的麵容猙獰扭曲,像是難耐胸中怒火,陰惻惻地對太子說道。

太子倒沒想到他第一句話竟是如此,眸光暗沉覷他神色,這才發現他麵凹眼黑無精打采,像是遭了極大打擊似的。

太子心中一動。這副模樣,分明是痛失所愛為情所困的憔悴情狀!

定州城困,泰安被哥舒海押上角樓威脅太子,又在萬眾矚目下被砍落城牆。

太子是知曉泰安原本非人且元神無恙,才能震驚自如地守城搜索。

倘若他隻當她是人,眼睜睜目睹她死在兩軍對壘的陣前,怕是會心神俱碎痛不欲生!

將心比心,可見哥舒海這日子,看來也不甚好過。

大軍來襲生死關頭,哥舒海見了太子的第一句話,竟還是為了泰安打抱不平。

太子難免吃味,可是酸澀之後多少又有些欣慰。

她放在心中眷戀和疼惜的人,卻果然也對她不是全然無情。三十年的歲月和一場生死,何嘗不是在兩人心中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太子輕歎,事到如今反倒不願對哥舒海痛下殺手。

他眼波流轉,電光火石間心生一計,直直看向哥舒海的眼睛道:“將軍一向聰明,難道當真猜不出她是何人?我又為何要將她送還給你?”

他說這話,不過是以情誘情,利用兩人之間前世藕斷絲連的緣分,詐哥舒海一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