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這扇門》對演員的待遇堪稱一流, 從每天不斷供的水果、飲料, 到影視城周邊最好酒店的包場，就連劇組為數不多的群眾演員, 都忍不住在私下的小群裡誇了好幾回。
可若是有人想吹毛求疵, 那總是能雞蛋裡挑出骨頭來的。
“有珠姐, 要不我們算了吧……”旁邊的小助理畏手畏腳的, “昨天馮總才來過，我們今天就鬨事, 這是不是不大好？”
金有珠重重地哼了一聲：“怎麼？難不成我要求太高？這窮酸劇組要是做不到，那就我自己出錢總行了吧？”
旁邊的化妝師忙湊了過來，又是遞果汁又是整理衣服的：“這哪會要求高呢？這都是正常訴求，你先坐著，我幫你調整妝容，要不等等上鏡就不好看了。”
說到這金有珠更心氣不順了：“你說說, 劇組的化妝師是怎麼回事，都不知道揚長避短，都和她說了, 我得要眼線眼睛才有神, 還和我說不讓我戴美瞳，喲, 我就沒見過這麼事兒的劇組。”
金有珠自帶的化妝師已經開始在幫她調整妝容, 小助理還在一邊糾結：“真不用和何姐說一聲？”
“不用, 是何姐給你開工資還是我？你何姐來, 也得聽我的！”
她說得斬釘截鐵, 長得好看的臉此刻顯得有幾分跋扈和目中無人的味道出來。
……
林濛坐在陳愛明旁邊的導演椅上，正在日常履行監工任務。
“我說林總，您這麼日理萬機一人，就彆天天在劇組耽誤事了吧？”陳愛明瞅了過去，試圖把“包工頭”勸走。
林濛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失笑：“我倒是可以走，可我就怕我們陳導等我一走，又鬨出把人演員罵哭的事情。”
“這怎麼會呢？”陳愛明咳了咳，頗為義正言辭，“我這隻是在督促他們上進！”
“上進？是那種，這感覺不對、還是不對、最後一條、再來一條……嗯，還是第一條最好的那種不對嗎？”
林濛這話一出口，剛剛要喝水的陳愛明差點噴了。
他是想否認，可這段話……還真挺耳熟。
好像就今天和昨天就說過幾回。
“陳導，你放心，我肯定站在你這邊，成本我也不給你設限，但是我們也要考慮到演員的心理狀況，精益求精和吹毛求疵，真不一樣。”林濛無奈，“這幾天我沒事，就在這陪你了。”
陳愛明還想再說，看見林濛的眼神，隻得點頭。
製片太不負責不好，可太負責，也不好。
他這不就是沒有成本限製，時間也充裕，就有點自我放飛了嗎？
要知道，以前他遇到的那些製片管得更嚴呢！恨不得把他好不容易省下來的一點錢都給摳走。
他沒發覺，在他身後的道具組成員已經悄悄地摸出了手機，在名為【《打開這扇門》求生101（89）】的群裡，發送出了最新消息。
【警報解除！感恩林總救我們狗命！今天她又打算在這監工一天了！】
【謝天謝地！昨天我們一條拍了整整二十八次啊！天知道我那時候多崩潰。】
【林總人美心善，人間仙女，驅逐邪惡黑勢力！林總賽高！】
【你們是不是高興得太早了？今天有某小公主的戲份……昨天的前車之鑒，你們怕了嗎？】
最後這條消息一出，群裡立刻鴉雀無聲，想到真·小公主PK嚴厲導演的戲碼，大家就恨不得告病假消失在現場。
【這都拍到第二個單元了，上個單元人家影後影帝的，沒一個這樣的，就連選秀出啦的小明星都比她謙虛。】
【那可不是，男主演都沒她牛。】
【不說了不說了，準備開工，我們這種平民能和公主比嗎？】
這問題，問得大家心一沉，立刻說不出話了。
上個禮拜才正式進組的這位金有珠在大前年才剛剛出道。
金有珠人如其名，她這輩子是命裡帶金，如珠似玉，父親是馮氏娛樂股東、母親是圈內知名文藝片導演。從出道到現在，資源不斷，去年甚至直接空降春晚，和流量合唱。
彆人的順風順水，是坐著小汽車，她是從出生就搭著私人飛機在天上飛，資源多到手軟，代言接到滿檔，粉絲們都管她叫金公主。
這公主，就算在《打開這扇門》也一樣不能下凡，公主怎麼能和凡人一樣呢？
……
該開拍的時間，於行遠已經就位，他為了這部戲又減了5斤，現在看起來身材有些單薄，身體外露的部位做了點特效化妝，正站在場中候場。
陳愛明忍不住八卦：“林總，小於會簽到我們公司嗎？他演戲還真挺賣力，這段時間進步挺多的。”
於行遠和原公司的解約官司已經開打，鬨出了新聞後，大家才知道他這些年確實是在公司蹉跎了。
“他沒找我提過。”
公司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不少，於行遠似乎是覺得麻煩林濛太多，反而從未和林濛提過想簽約到造夢娛樂的事情，倒是讓林濛對他的好感有所提升。
“這個小於，他以前演技不好，是因為他們公司根本就不給他培訓，世界上哪那麼多靠老天爺吃飯的演員？不都是慢慢學，一點點地提升嗎？”陳愛明起了愛才之心。
“這小於，簽回來了真不虧。”
林濛點了點頭：“等他們解約官司打得差不多了，我會讓寧其去和他談。”她看了眼時間，“怎麼金有珠還不出來？”
她這幾天一直在處理粉絲的事情，對這位小公主的破壞力有所耳聞，聽說她和其他演員不一樣，一直重拍，差點把陳愛明給氣死。
不過這還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陳愛明遇到了好演員，要求就不斷提高，忍不住一條又一條地拍。
而遇到了糟心演員，則是不得不重拍又重拍，標準也直線往下狂跌。
說曹操曹操到，陳愛明還沒開口，遠遠地金有珠一行人就浩浩蕩蕩地來了。
做助理的那位，高高地舉著把能罩住兩人的大黑傘，可這傘隻遮住了金有珠一個人，可其實從化妝間到拍攝場地中間，能曬到太陽的地方，不過十米的距離。
後頭還跟著兩位人高馬大的保安，這已經算是金有珠平時出行的低配了。
“不好意思，我剛剛在裡頭有點不舒服，稍微耽誤了點時間。”金有珠嘴巴挺甜，人剛到就道歉。
陳愛明昨天已經被這人氣得沒脾氣了：“進場，準備開始。”
攝像組早就準備好，等到兩人到位，鏡頭剛拉近——
“是不是有什麼不太對？”陳愛明有些遲疑。
林濛的眉頭皺了起來，她從椅子旁邊掏出了當初確定角色時準備的人物設定卡確認了一眼：“陳導，喊停吧。”
陳愛明很信賴林濛，她知道林濛不會太多的乾涉他的創作，先喊了停以後疑惑地看了過來，試圖確認發生了什麼問題。
“她改妝了。”這四個字，解決了此刻陳愛明心裡的所有疑問。
他總算反應過來，他找不到的違和感到底是在哪了！
林濛知道陳導對女性的妝容不敏感，她指著前頭的監視儀：“你看，按照我們的人物設定，她的妝容應該是素顏為主，看上去一定要自然，怎麼像普通人怎麼來，最多隻能稍微修飾下膚色和一些不太好的皮膚狀況。”
“她現在眼線、放大片、陰影、遮瑕……全齊活了，這哪有半點沒精神的普通人模樣？”
甚至那眼線畫得還挺心機，還有臥蠶都帶上了，林濛沒細說，知道陳愛明聽不懂。
陳愛明立刻發了火，導演都是有控製欲的，他受不了演員私自改妝這是其一。
其二就是劇的連貫性，鏡頭是穿插著拍的，現在改一天的妝，最後剪輯好播出時，可能就會成為觀眾挑刺的bug。
演技不好他可以教，可這算是什麼？
“你問問誰負責的金有珠的妝，叫她過來，我這個導演的話是不中用了？”他當然知道罪魁禍首是誰，可首先要確認是不是劇組的工作人員給他來陽奉陰違這套。
如果不是今天林濛在，他估計可能拍完了都未必能發現。
場務一路小跑，要去按照導演的話把人喊來。
金有珠已經聽見了關鍵詞，猶豫了片刻還是抬頭挺胸地過來了：“陳導，我想我對我自己的妝容，還是可以提意見的吧？之前的那個妝，我讓我助理給我拍了照，那個效果真不行。”
“我呢，也不想麻煩劇組，就問了我媽，找了以前和她合作過的化妝師過來幫我補了妝，這位老師合作的幾部電影成績都很好，技術也很精湛。”
金有珠搬出了自己的媽媽，這位陳愛明導演的大前輩出來，讓陳愛明的臉色立刻黑了。
喲，了不得了，大導演是吧，大導演請的化妝師是吧？都牛！
化妝師這才氣喘籲籲地過來，看著金有珠的臉一臉委屈，剛剛在半路，她已經聽場務簡單地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陳導，真不是我改的，我今天一大早，是按著之前的妝容給金小姐畫上的。”
她一肚子委屈，沒敢添油加醋，生怕被金有珠穿小鞋，可還是忍不住酸了一句：“我也不知道金小姐的妝是怎麼回事。”
這兩人的證詞一對，大家都聽明白發生了什麼。
“這是我的劇組。”陳愛明臉色有些差了。
他開始後悔那時候為什麼要提這大計劃。
誠然和大部分演員都合作挺愉快，可偶爾遇到一個“奇葩”，就已經讓他的脾氣幾乎要炸了。
“要不我給我媽媽打個電話，您和她說唄？我和我媽媽都看過劇本了，我們都認為呢，這妝容雖然是為人物服務的，可也不能過於毀人物的形象，這劇本裡的小姑娘為什麼非得一臉疲態？陳導你可能不了解，現在你隨便出去街上看看，人小姑娘狀態可都很好。”
陳愛明憋著氣解釋：“這是因為她常年熬夜，這劇本裡都寫到了的……”
“那可不能這麼說，現在熬夜神器多了去了，比如什麼急救霜，睡醒冷敷，也有的人熬夜不會被影響呀。當然，如果陳導您覺得我不能有自己的人物想法，我也沒有辦法呢。”
金有珠上演了**的婊裡婊氣，她的小眼神亂給，裡頭帶著的那點高高在上味道，能夠讓人下意識地火冒三丈。
眼見陳導不說話了，金有珠有些洋洋得意，她自認自己的劇本理解不比彆人差，再說了就一個單元劇的小主角，當然是美美美就完事了，醜化？反正她不乾。
“不好意思。”林濛起身，她今天穿的是平底鞋，可正好比金有珠高了半個頭。
雖然林濛是素顏，可和金有珠對著，氣勢絲毫不遜。
“這是陳導的劇組，也是我的劇組，我從來沒有聽過我們劇組的導演換人的事情。”她明明在笑，眉眼裡卻帶著對金有珠的嘲諷，“要不我下回去拜訪一下令堂，看看她拍戲的時候，喜不喜歡我們的導演去給她做個場外指導。”
林濛手指著這劇組：“在這劇組，陳導就是唯一的中心，你有你媽挺著沒錯，可陳導也有我挺著。”
“如果你接受不了，那請你馬上離開，放心我們劇組服務貼心，包括違約金、機票錢等一定在3個小時內打到你的賬上。”林濛雙手盤在胸前，笑意漸沒，她是溫柔，是脾氣好。
可有的人不配。
她這些年來脾氣被某人折騰得漸好，可要知道她以前管人的時候，可不是靠忍解決問題的。
她鎮場子的時候，金有珠還在讀小學吧？
“要留下，就立刻去改妝，好好拍戲。不想留下，就請你立刻離開，再大咖的演員，如果不能聽從導演的安排，那我們劇組也不歡迎。”
如果不是金有珠已經官宣，進組至今戲都拍了好幾場。
現在臨場如果真要換人，一是容易開天窗導致停擺，二也是容易多生波瀾。
林濛知道陳愛明這回多重視這部劇，不想破壞他的心血，否則剛剛說的這麼多話，隻會化為一個簡簡單單的：“滾”字。
金有珠退了一步，她又委屈又生氣，身高差人一等，好像氣勢也弱了下來，她不甘示弱試圖再杠：“作為演員我們就不能對角色有理解，不能提出意見嗎？你們的劇組不夠專業，還不能讓人說嗎？”
林濛慢條斯理地坐下：“不能，這劇組我隻想聽一個人的聲音，就是陳導的聲音。”
她就是在劇組裡搞強權了，如果不能接受，歡迎離開。
金有珠愣愣地站著，半天不吭聲，雙手緊緊握拳：“我……”
“請你放心，解約合同我可以讓他們傳真過來，不會耽誤你的下一個工作的。”
“我沒說我要解約！”金有珠的聲音又尖又利。
“那就請你去卸妝，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
金有珠看了林濛一眼，跺跺腳終於認慫。
她委屈巴巴地衝著在旁邊此刻正眼神發亮的化妝師喊出了聲：“還不快點過來幫我改妝，耽誤了大家的時間你承擔得起嗎？”
“金小姐，請尊重我們劇組的工作人員，您的家教禮貌應該有教過您要說請吧？”
“……”
金有珠閉上眼，忍住了這股氣，她咬牙切齒地說：“好，可以請你去幫我改妝嗎？”
然後她便氣衝衝地衝在了前麵，越走越快，幾乎成了小跑。
她走得太快，甚至沒聽到她離開後後麵的工作人員麵麵相覷，然後悄悄地鼓了掌。
細碎的掌聲連成一片，還夾雜著叫好的聲音。
“林總！帥氣！”也不知道是誰先喊的，大家夥全是歡聲笑語。
陳導雖然魔鬼，可隻是比較煩人而已，金有珠進組這幾天，已經把人得罪了一片。
陳愛明導演重新坐回了位置，向林濛那伸出了個大拇指：“林總，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