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獻禮片的題材選擇上, 林濛思索了許久。
此前拍攝過的獻禮片不少，幾乎所有能拍的題材都被挑選了個遍，如果再拍，很容易變成新瓶裝老酒。
早就接受了獻禮片一定會賺錢的林濛，不用再操心著賠錢這事，想法也變得天馬行空，這段時間每天以飛快地速度掃著資料尋找靈感，希望能給於西他們提供一點幫助。
昨天晚上，臨睡前，林濛看到的一篇新聞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一個激靈醒來，又細細地查了好些資料，才最終確認了自己要給於西他們的建議。
雖然這想法嚴格來說, 林濛也覺得不太靠譜，可心裡隱隱約約總有種感覺, 就是它了。
條紋的紙張上頭，被林濛圈起來重重地在旁邊做了記號的，是“基建”兩個字。
於西看著這有些迷茫，一時之間反應不太過來基建有什麼。
此前他所想到的題材，大多集中於軍事方麵，海陸空三軍, 再不則是航天、□□, 隻是這些都有類似題材的成片, 他也不能保證自己寫出來的劇本一定能勝過它們, 此前才不斷地否決又否決。
可林濛給他的這個選項, 他非但從來沒聽過，甚至還隻是一知半解的。
“林總，這指的是？”
林濛知道自己拋出了一個大難題：“修路、通電、建橋、電信基站……這些都是基建，我們國家的基礎建設，在世界範圍內都是遙遙領先的，這是一時看不到投資的百年之計，也是不少人幾乎從未關注過的點，不過這幾年，注意到我們國家基建的網友已經越來越多，我想這不算一個特彆冷的題材。”
她拿出手機，翻出了幾張昨晚保存下來的圖片，在隻隔著圖片，就顯得有些驚人的地貌裡，如同盤龍般彎曲的道路平整又嶄新，上頭還有車輛正在向前行駛。
奔騰的江麵上，江水滔滔如同一片凝結的霧氣，橫亙於上麵的橋梁看得出離兩岸的地麵很遠，平整又堅實地待在那。
哪怕在一片綠意裡，也依舊能看出高度的峽穀，中間隔著難以跨越的距離，在一般人的設想中，完全無法預想到的橋梁橫亙於上，隻看就有些膽戰心驚。
……
照片一張又一張，來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讓地貌各不相同，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特征，可人力，卻一次又一次在其中找到了突破口，留下了能夠為後人所用的建設。
“我看過之前的幾部獻禮片，類似這樣的題材，是不是還沒講過？”林濛向於西確認，擔心自己漏了。
於西比林濛查的資料要多些，他想了想點了點頭：“是沒見過。”
林濛又說：“我最大的擔心，就是怕這劇本不好寫，畢竟這樣的故事應該很難以敘事的結構呈現在銀幕上吧？萬一故事立不住，成了紀錄片就不大好了。”
於西明白林濛的意思。
這就和視角有關，以個人為視角出發，一般都要相對比群像要好講故事一些，所想講的故事越宏大，沒能掌握好的可能也越大。
基礎建設，又要從什麼角度切入呢？就連於西這樣有點經驗的編劇，都覺得有些棘手了。
“昨天晚上我看到這些就想了挺久……現在的不少片子，都是以其中的一個小視角切入，然後升格到大主題，但我們本就是更盛行集體主義，強調集體力量的國家，都是英雄，應該拍出來也會不錯。”
集體是英雄和個人是英雄這兩種不同的題材在國內這幾年都挺多見，真要說孰優孰劣，是沒有標準答案的。
“而且，我也覺得這是個很有意思的角度，軍人們的付出在很多電影上已經有過了，科學家的付出大家也有見過，普通工人的付出，地方人員的努力，他們一言不發地和大自然做著鬥爭，一次又一次的解決問題，實現突破。”
“隻是……”於西確實感覺得到，這題材、主題寫好了應該會很不錯，可這確實挺有挑戰性，但是不試試他也不會輕易說不行，更讓他憂心的反而是拍攝過程的問題：“但這樣拍攝難度恐怕挺大吧？”
他當初是跟過組的，對拍攝也有所了解，無論怎麼想，這部電影要真實景拍攝的可能性好像沒那麼大，可要用特效嗎？
於西想到幾乎整部片子有最少一半的場景得用特效製作，就有些屏息。
這真的可以做到嗎？會不會露餡？
“沒事，國內現在最好的特效公司，不就是我們公司的造夢特效和簽了合作合同的猛獁象特效嗎？”
林濛這段時間給造夢特效投了不少錢，本來主要是為了《深海孤島》的後期製作，現在想來，也能在獻禮片上用上、
“可這樣得花上不少錢。”於西憂心忡忡，比起真大特效場麵，還是演員實拍要便宜多了，更何況獻禮片國內的演員還都是低價出演，相當於“廉價”勞動力。
“這沒事。”林濛笑了，她可不怕花錢，她之前一直怕的難道不是又大賺了嗎？
不過獻禮片和自家的片子又略有不同，不但必賺，林濛也希望這能講一個好故事，然後讓更多的人看見。
至於賠錢的事情，那不還有《信鴿》和《深海孤島》一直在努力發展嗎？目前這兩部的投資都越來越大，隻見損益線不斷往上升，回本的可能性越來越低。
想到馬上要實現第一次真正意義的虧損，林濛就覺得簡直不能更完美。
“但是老板，我對基建的了解實在不太深。”於西抓了抓頭，提出了他麵對著的□□煩，這東西他根本不熟悉，總不能憑空想象，“網上的資料，沒準會不太靠譜。”
林濛立刻撥通了宣傳部門的電話，對方曾經提到過，如果他們確認題材後遇到困難，可以直接打電話和他們溝通。
林濛沒客氣，先是大概描述了下他們的打算，再向宣傳部門提出申請。
林濛的要求挺簡單，希望對方能夠支持，給於西和另兩位編劇找個導遊，能帶他們把具有代表性的基建項目巡一圈，最好還能和當地主要負責該工作的部門聊上一聊，看這其中有沒有什麼困難和趣事能作為素材。
宣傳部門聽了這題材選擇挺驚訝，除了擔心劇本能否寫好和如何拍攝外，倒也沒有太多意見，答應得乾脆。
電話掛斷沒多久，宣傳部門又回了過來，他們就那點功夫已經吩咐下去，幫忙牽線安排了幾位基建方麵的專家和有相關經驗現在已經退休的前負責人。屆時會協同於西他們采集素材。
在林濛的堅持下，這一行人的錢都是由林濛出的，也算是“公費旅遊”，宣傳部門本還打算幫忙報銷，不過林濛實在主動，他們拗不過，也就答應了。
前腳剛定下了“公費旅行”的行程單，林濛沒想到，後腳真打算帶著一整個分公司公費旅行的人就來了。
……
辦公室裡，林濛和諸鬱深相對坐著。
“林總，諸總，茶來了。”行政泡的是紅茶，她將杯子仔細地放在杯墊下，便退了出去，目不斜視，像是對屋子裡的情況沒有任何關心。
林濛正在查收著刀爾戴發來的片子——
這也是刀宥鳴給刀爾戴留下的“禮物”。
在刀宥鳴那天的“一番嘲諷”之後，刀爾戴終究還是有點動搖，他不認為自己會拍得太差，但也生怕確實如父親所說，自己拍得並沒有在父親指導下那麼好。
刀爾戴心裡總覺得林濛是為了他才拒絕的刀宥鳴的加盟，因此生出了諸多愧疚。
要知道一個電視劇劇組能掛上刀宥鳴這樣的大導招牌，無形中就是口碑加成，他之前拍《清河記事》能被人信任，打從一開始就高開，也免不了父親的口碑加成。
而父親不在，他行嗎？
就算他自己覺得行，可萬一呢？萬一拖累了劇組，辜負了來自林總的信任呢？可是如果又就這麼和父親低頭，不給自己一點信任的話，他又什麼時候才能真的靠自己，拍一個對得起人的好作品呢？
因為這些錯綜複雜的心理鬥爭，刀爾戴選擇將選擇權放到了林濛手中。
他每天都會在拍攝結束後，和剪輯師一起做個粗剪，然後將片子發給林濛審閱。
他主動向林濛提出，要是哪一天林濛覺得自己拍的質量不過關了，就和他直接說，他會和刀宥鳴低頭的。
這也是來自刀宥鳴的堅持和妥協一番鬥爭後的結果。
“不好意思，我剛剛在忙。”確認接收完畢後，林濛終於有空將目光放在諸鬱深身上。
“沒事。”諸鬱深回答得很快，看著林濛的眼神溫柔內斂。
他也是又從線報那知道——好吧，是從保安那得知，林濛的車又在地下等著了，這才立刻上了門。
“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談談合作的事情。”諸鬱深喝了口茶，這應該是最讓他緊張的一場商業談判了。
哪怕是當年第一次要找天使投資人，隻許贏不許輸的那把，都沒有今日緊張。
畢竟有的談判，他隻是不能輸，而不是輸不起。
“……嗯。”雖然之前諸鬱深已經就合作的事情找過林濛，可林濛依舊挺錯愕，她本來還以為來的會是林深處的商務，卻不想竟然是諸鬱深本人。
諸鬱深事先準備好了企劃案，他將文件拿了出來，放在了林濛麵前。
林濛隨手接過，剛一看就愣住了，眼神中泄露出些許錯愕，睫毛也跟著微微顫了顫。
企劃案上的名字，她太熟悉了，看著上頭的《風波定》三個字，林濛回想起過去的挺多事情。
《風波定》是當年林深處製作的第一款遊戲。
那時候林深處完全不見現在的大公司雛形，不過是個草頭班子。
當年還沒有畢業的諸鬱深，以自己為中心，吸收進了舍友、認識的前後輩、林濛等人，人均身兼數職，個個摸石頭過河，就這麼摸索著，將公司的第一款遊戲《風波定》做了出來。
風華正茂時人也很衝動，當年一行人中，沒一個主動提出來，以公司的情況，應該先做個小型遊戲，隻是跟著主心骨諸鬱深的安排，一步一步穩紮穩紮地往前。
他們做的是個大型的角色扮演單機遊戲，一做就是小半年，幾乎每個人都筋疲力儘。
所幸他們遇到了好時候，那幾年國家嚴厲打擊盜版，遊戲在網絡上架後，憑借口口相傳塑造起的驚人口碑，終於絕地翻身，給林深處帶來了第一桶金。
而現在規模龐大的林深處，正是在這之上，一點點地建立，最終形成了如今的商業帝國。
隻是時代發展，讓林深處將自己的發展方向調整到了手遊，後來不斷擴張，《風波定》便也成了林深處製作單機遊戲的絕響，至今在盤點林深處發展曆程的文章裡，都少不了《風波定》一筆。
不少當年從這個遊戲就開始信賴起林深處的玩家，曾經呼籲過再出個2、3、4，隻是諸鬱深一直沒同意。
林濛翻看著企劃書，眼神有些複雜。
這份企劃書寫得挺全麵，諸鬱深打算將《風波定》改編為可同時在手機端、電腦端登陸的網遊，遊戲目前已經在改編製作當中，將在不久的將來會正式上市。
從企劃書上看得出，《風波定》依舊是那個《風波定》，沒有做任何大的變動。
同時，諸鬱深還在企劃書裡提出了一個i深入開發的計劃，他希望造夢娛樂能將《風波定》改編為電影，屆時正好遊戲正式公測和電影上映同時進行，之後還會根據反響，後續地進行周邊產品、電視劇、漫畫動畫等各方麵的改編。
諸鬱深道：“我對這個企劃的要求就是，出品人和製作人隻能是你，我也相信，你最懂《風波定》。”
林濛啞然，諸鬱深還真的提出了一個她完全拒絕不了的提案。
如果是其他的項目，她可能會答應下來，然後安排其他的員工對接。
可《風波定》是不一樣的。
林濛到現在還記得，她當初偷偷地藏在劇情裡的小彩蛋，她看了不少大神玩家發的攻略帖子，至今還沒有人發現這其中藏著的小秘密。
林濛看著諸鬱深，欲言又止。
“怎麼了？”
“你這企劃，做了多久了？”
諸鬱深沒回避，直接回答：“從搬到你樓上前，就開始準備了。”
他看著林濛，忽然笑了。
他是不懂她，可也沒那麼不懂她。
林濛沉思了好一會，還是沒將手從企劃書上移開，良久她歎了口氣：“行，這合作案，造夢娛樂接下了。”
說到過往的事情，回憶真的很多，能夠走到一起，最開始肯定是幸福的。
“還有……聽說林總你們租了一個島嶼，接下來要拍電影，對嗎？”
這倒是沒什麼不能說的，林濛點頭。
“是這樣的。”他雙手交握在一起，身體靠在桌上略微前傾，眼神真摯又認真，“我想搭一次順風車。”
林濛不解：“什麼順風車？”
“你應該還記得《風波定》裡，有好幾處島嶼吧？”
“記得。”林濛對這印象深刻，當年他們都是看武俠長大的，桃花島這三個字，也成了他們都耳熟能詳的存在。
彼時決定做《風波定》，頭一個達成一致的，就是各門各派的宗門能以島嶼為中心的就以島嶼。
那時候他們的堅持，就是不用彆人的貼圖素材。
創業初期，錢都砸在遊戲，連想出去考察都難，最後是諸鬱深和她，兩個人背著行囊坐了客車出行，住在一晚上不到80的上下床青年旅館，坐的最便宜搖晃得能讓人膽汁都想吐出來的船，拍了好些島嶼的實景照片回去。
最後《風波定》裡的島嶼就是在這些圖片的基礎上，加以不同的想象做出的。
在遊戲上映後，他們在景點上的用心，也得到了不少玩家的正麵反饋。
“當年的素材，現在看來清晰度已經不太夠了，而且那時候我們做的是2d遊戲，現在也有些過時，再加上開放成網遊後，也需要開放新的地圖，我打算帶著公司的員工外出團建一次，全當休息，順便采風。”
“聽說你們租了島嶼，我想這次的團建能不能也在那座島嶼上進行，我們可以一起出發。”
諸鬱深光明正大、坦坦蕩蕩，眼神毫不動搖，像是這理由他自己完全信服一樣。
林濛沉默，她頭一次發現，諸鬱深有些驚人的厚臉皮。
分明以前……好吧，她和諸鬱深之間，也不存在需要厚臉皮對待的一麵。
林濛當然想拒絕，她也給出了理由：“國內的島嶼很多，沒必要到國外……”
“你知道的，之前的島嶼都是采的國內的景色做參考，看不同的島嶼，有利於靈感的碰撞，做出更有特色的場景。”
林濛差點被說服：“可那島嶼比較荒蕪，我們的拍攝工作也比較緊張。”
“沒事，我們去那是放鬆采風，在旁邊有個地方休息就好，不會打擾劇組拍攝工作，島嶼很大，應該不會互相影響。”諸鬱深無意間泄露了自己對島嶼很了解的事實，“而且在那也比較沒有人打擾，世界各地的遊客都挺多，類似這樣的孤島，可遇不可求。”
他想了想，又找出了一個有力的理由：“這也是節約成本的方法之一，和你們一起，也比較安全。”
林濛說不過諸鬱深，隻能答應，她真拒絕，好像是在介懷什麼一樣。
她本以為諸鬱深還要說什麼，可出乎意料地是，諸鬱深在確定完林濛答應得並不勉強後，立刻準備離開，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臨要出門前，諸鬱深回頭看了林濛一眼：“你睡眠不好，少喝點茶。”
在剛剛聊天的功夫，他已經看那杯紅茶好多眼了，雖然想克製著不去展露出自己想要乾涉的心，可是還是控製不住。
等到門關上，林濛看著茶杯出神了好一會。
她是失眠過，在之前夫妻倆關係最糟糕的時間裡，甚至連和馮靚靚出去喝一杯奶茶，都能讓她一夜難眠。
可現在她早就已經又開始好睡了，不會再因為茶失眠。
……
從林濛的辦公室出去，往前台的方向去，是一定會路過行政人員的工位的。
諸鬱深走出來，臨要路過時，腳步一頓，他總覺得有人在看他，不過往旁邊一看，員工們正在各自盯著電腦認真乾活，完全沒有關注他的意思，諸鬱深也沒再想，直接上了樓。
他心裡挺慶幸，林濛終究還是答應了他，雖然他能給出一萬零一個理由，可如果林濛不想答應，他也舍不得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