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秋瑜, 呂瑛開始操心六千人的吃喝。
定安縣可以接這六千人,但會比較吃力,需要好好合計。
呂瑛突然感歎:“有糧才是硬道理, 這個道理隻怕再過幾百年, 都是不會變的。”
薑平問:“孫少爺, 可要安排下頭去購糧回來儲備?”
呂瑛頷首:“你去東濱收糧, 能收多少是多少。”
呂家養了那麼多兵,自然有儲備糧食,但那是呂家的老底,比金銀珠寶還珍貴,有糧才有人, 有人才有兵, 有兵才能守住錢。
呂瑛目前的狀態, 用秋瑜的話說就是“富不知道幾代的少爺出門自己創業”, 自然不會動呂家的老底, 隻能從自己的財產裡扒拉。
回了定安縣, 呂瑛迅速召喚定安縣的馬仔們,錢阿全、陳鈞、楊添勝、王周周, 四大馬仔為首, 其餘小吏緊隨其後, 加上王周周手下幾個捕快,總共也就二十來人。
這二十來人的行政班子卻管好了一個兩萬人的縣, 可見呂瑛收拾他們時用了多少心思。
呂瑛的作風說嚴厲是嚴厲, 說寬鬆也寬鬆, 他並不介意馬仔們在開會時喝水上廁所, 開會前吃點東西填肚子也完全沒問題, 所以氛圍還是愉快的。
陳鈞還在發他在瓊山買的特產:“新鮮的椰子糕, 這兩天就要吃完,不然會壞的,唉,咱們瓊崖島就是太暖和了,吃的東西收不住。”
呂瑛抬手,嵐山將算盤給他,呂瑛將算盤丟給楊添勝:“算算六千人的口糧,我們得養活這些人,拿個章程吧。”
作為老板,遇到事了,哪怕心裡已經有了主意,也要看看馬仔的能耐。
楊添勝是主簿,不光管戶籍,對縣內人口對糧食的消耗也心中有數,他算盤這麼一撥呀,冷汗便流下來了。
六千人若要墾荒、乾活,一日消耗一斤糧食是最基本的,而他們現在開始墾荒,待他們自己種的田開始有收成,能養活自己前,有至少大半年的時間得靠定安縣接濟。
這就是……楊添勝咽了下口水:“至少要九千擔糧食,才能養活這六千人。”
一擔糧食120斤,九千擔就是108萬斤。
可定安縣的糧食是絕對沒有那麼多的,因為他們自己之前也鬨過糧荒,這卻是因為定安縣的農作物種植比例不對勁,大家光顧著經濟作物去了,沒有種糧。
這卻要說到定安縣的經濟作物——產絲的桑田、產糖的甘蔗田。
定安縣有桑田三千畝,每一畝地產出的絲送入作坊,以織機織成絲綢,賣給洋番是十五兩銀子一匹,一兩銀子則是一千文,如今禹朝各地糧價偏高,五百文才能買一擔(120斤)糧食,即一匹絲綢可以賺出三千六百斤糧食!
至於糖,那更是稀罕物了,如今最好的甘蔗糖度也有限,一畝甘蔗隻能出500斤糖,可一斤糖就能換一擔米!
這就是經濟作物的威力了,當然了,如果大家都去種經濟作物,不種糧,那手頭銀子再多,也是購不到糧的,這就是死守耕地底線的意義。
先前定安縣的地主們為了自己的利益,不顧佃農死活,廢了許多糧田改種桑和甘蔗,這些東西換來的巨大財富卻沒讓辛辛苦苦的佃農拿到手,反而是地主們自己吞了,佃農們自家沒有儲糧,拿錢去糧鋪,發現糧價被抬得老高,他們買不到糧,隻好鬨糶。
呂瑛看了鬨糶的是哪類人,就告訴秋瑜:“本縣必然沒有重視農耕,隻看桑田和甘蔗田,接下來,我們必須得讓定安縣開始墾荒,且每年都根據人口計算必須要有的糧田數目,否則以後若鬨了天災,隻怕還要鬨糶。”
秋瑜聞言,遂出門轉悠一圈,又問了錢阿全等人,發現呂瑛所言即是事實,心中佩服得五體投地。
瞧瞧小人家這智商,要不人家怎麼是明君預備役呢。
楊添勝算出了需要的糧食,陳鈞接過話頭:“縣裡有兩萬人,我們接收難民前,要先確保本地百姓有飯吃,大部分農戶家裡有儲糧,縣裡的糧庫有一百二十萬斤糧食,養活本縣是可以的,外來的,怕是不夠。”
定安縣有好幾千是種了經濟作物,還有在織坊、塘坊、鹽田工作的人,又有小攤販、小手藝人等,他們是需要購糧吃飯的。
現在定安縣能安安穩穩發展,是因為呂瑛從地主豪強那裡抄出了七十萬斤的糧食,又掏私房錢補了五十萬斤,合共一百二十萬斤,放在糧倉裡穩住了所有人的人心,這叫鎮命糧。
鎮命糧是定安縣決不能輕易動的家底,誰敢動這些糧,呂瑛就殺誰。
所有人默契看向呂瑛,呂瑛挑眉:“對,倉裡的糧不能動,你們得另外想法子來接下這六千人。”
老板又出難題,換了一年前,馬仔們已經開始為難,這會兒卻都開動腦筋。
之前管修路隊,如今在縣裡開夜班掃盲的金銀提議:“不如我們在外購糧吧,之前在瓊山港賣鹽、糖、絲綢、厘錦,換了不少錢,錢到手了就要花出去啊。”
這錢是呂瑛的,但金銀說話時悄悄看呂瑛的表情,心裡便定了。
這個法子可以用。
他堂妹金花卻一拍桌子:“那可得把錢怎麼用都說好了,彆忘了,孫少爺要擴護衛隊,這就要招兵,我們還要修路,要開夜班掃盲,要養雞鴨豬羊魚,購置牲畜幼崽,這可都是錢。”
金花算術好,做賬利索,性子潑辣爽利,如今已被呂瑛聘做賬房,地位和重要性已不比其他馬仔低啦!
金銀好脾氣:“自是會分配好的,你看我們這不正商量著嘛。”
呂瑛治下的農稅隻按田畝收兩季十一稅,商稅卻另外立了新稅目,收的多一些,這次瓊山港賣貨歸來,縣衙便收了九千八百兩的稅,相當於過往三年的縣衙稅收總和。
看,跟對了老板,賺錢都容易了。
縣衙運作的必要開支,比如二十來個馬仔的俸祿加起來是五百兩,其他都是呂瑛的錢,馬仔們想要用這筆錢,就得先立好名目,做好預算,將這些報上去,請呂瑛批了才成。
錢阿全把算盤扒拉過來撥:“縣衙要修一修,瓊崖島總是刮台風,需要建得結實些才安全。”
自從跟了呂瑛,馬仔們倒是都打得一手好算盤了。
呂瑛:“修縣衙可以給二百兩。”
管錢的陳鈞拿出專門打條陳的筏紙,現場寫好預算數額和名目,遞過去。
呂瑛大筆一揮。
準許
呂瑛
接著他拿出一枚白玉小印,沾了紅墨往上一蓋,是一隻身有雲紋的小鴿子。
錢阿全道:“再有九千擔糧食的購置,按市麵的糧價,要四千五百兩。”
這條子呂瑛也批了,錢當場就去了一半。
王周周說:“六千難民過來,還要給他們安置的地兒,幕天席地的睡,按瓊崖島這時不時下雨的季節,怕是要淋死不少人。”
話說到這,大家心中一凜,知道又一個大開銷要來了。
六千人的屋子,便是按戶分,也要至少一千二百間屋子吧?就算是建厘人的船型屋可以搞得便宜些,這麼大的量也夠恐怖了。
呂瑛:“此事我有計較,秋瑜找人畫了一套圖紙給我呢。”
他拿了圖紙出來,上麵畫的是一排排二層小樓,小樓建的寬,一樓就有七八戶,每戶隻給十平不到,裡麵可擺四張床和幾個櫃子,還有公用的廁所、廚房,澡堂則在樓外另建。
“這是臨時安置房,用以安置難民,屆時男女分開住兩個區。”呂瑛揮了揮圖紙。
“等他們在此地定下來三年,就得出去自己建屋住在農田邊,這些安置房也不用拆,因為到時候本縣會擴織坊、糖坊等地,工人可以帶家屬住這,也可作為廉租房,租給無片瓦遮身的窮人。”
金銀是搞工程的,他問:“在瓊崖島,這樣的屋子怕是不夠結實。”
瓊崖島如今二層三層的建築都是稀罕物,因為建材強度不夠,把屋子建高了以後怕是頂不過一季台風。
呂瑛:“秋瑜這次急著回湖北開石膏礦也是為了這個,他說石膏礦可以搞出一種叫水泥的新建材,建的屋子很是結實,加上燒磚,唔……隻算成本的話,材料加人工,算三千兩吧,縣外那個燒磚的爐子也得擴了。”
賣貨收的九千八百兩稅,這就隻剩下一千六百兩了,這又要去掉買牲畜苗的六百兩。
呂瑛批完條子,身心舒暢:“還有一千兩就留著吧,做備用金,還行,沒動用我的私房就能接下這麼多難民,定安縣可是出息了。”
聽到他這麼說,所有人又是想苦笑,又覺得驕傲。
王周周賣乖:“都是孫少爺教得好,我們才出息的。”
但凡幾位縣官換個瓊崖島以外的地方做出這份成績,全省的長官都得記住他們的大名,將他們列入“能吏”範疇,拉攏升官都會隨之而來。
現在大家卻都做了呂瑛的馬仔,不過他們心裡也明白,這份成績後麵,是呂瑛拿呂家的武力壓住一切不服,打殺了一批地主,又壓著他們教著他們才能做出來的,因此對呂瑛是真的心服口服。
要是放往年,縣衙裡交了給上頭的稅,可是連滿足自己的運作開支都不夠,那可真是到處都是窟窿眼兒,哪有這樣還能剩餘錢的好事!
呂瑛說:“你們今年就三件事要做,一,盯好夏糧和秋糧,二,收好稅,三,接好六千難民,做得好了,我年底再給你們封大紅包。”
今年定安縣最大的花錢項目也就是收難民了,這筆錢已經用三月前的進項抵了,也就是說,三月以後再賺錢,可全就是淨收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