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 丹藥不賣。”
秋瑜直接拒絕了所有想從他這買蒜素膠囊的人,因為他自己也存貨有限。
水災後容易滋生的疾病包括但不限於霍|亂、痢疾、風寒、血吸蟲病、肝炎……
秋瑜將這些易發的疾病寫在紙上,紙麵被這些字體塞滿, 一水的傳染病, 傳染渠道有糞|口、呼吸道、皮膚接觸、蚊蟲叮咬。
作為一名有衛生意識的現代人,秋瑜要求到寺廟來的所有人都要喝開水, 粥要煮沸了才能吃, 才止住了寺廟內腸道疾病的擴散, 可風寒卻是止不住的,沒辦法, 他隻好將人都隔離到偏殿去。
因手頭藥物有限, 秋瑜隻好給他們開中藥,搭配薑湯、火罐、推拿、針灸,也能讓輕症緩過來,重症的卻必須上蒜素膠囊,還未必能救。
很快,他又得知其他收留災民的地點開始出現痢疾病人……秋瑜連腦子都不用動, 就知道是有人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如今這世道, 便是沒有天災,人們也很難吃得飽,秋瑜去城東巡視施粥棚子時, 就看到有饑民餓到失去理智,撲到了粥鍋前, 不顧粥正沸騰冒泡,用手去撈粥喝,他手掌上被不知道什麼東西劃破的傷口流下血液到粥裡,而他本人則被燙傷了食道, 沒兩天就死了。
偏偏糧食寶貴,衙役們將粥攪攪,放涼了又繼續發給其他人,可兩廣的庫裡存糧也有限,除了雨神廟這邊有秋瑜捐贈的糧食支撐,可以將食物煮稠一點,其他施粥棚子的粥都清如水,人們餓極了,就會去偷吃屍體。
有時一具屍體扔到亂葬崗,不到一晚上就隻剩骨架了,秋瑜無法指摘饑民們想要活下去,可他更清楚有些屍體隻要吃了,就會引發各種傳染病,然後帶來更多死亡。
痢疾就是這群人帶過來的,沒法子,秋瑜又全身防護的過去教人隔離病患,再繼續開中藥救不嚴重的。
幸好瑛瑛提前做了預警,給了秋瑜大量收購積攢藥材的時間,不然這些人連黑乎乎的苦藥都沒得喝,而嚴重患者則還是要吃蒜素膠囊。
一來二去,武當派弟子秋瑜的葫蘆仙丹就打出了名聲,但蒜素膠囊的存貨也快要見底了。
“這些人的身體底子都太差了,免疫力還不如瑛瑛那個起碼肉蛋奶能吃足的小玻璃人,幸好霍|亂、鼠疫這種大殺器沒出來,不然真要頂不住了。”
秋瑜疲憊地看著仆役們將屍體抬出去火化。
為了防止再有人去吃屍體,防止疾病擴散,廣府這陣子已要求所有病死的人都必須火化,這對講究死後塵歸塵土歸土的古人來說,大概也是挺打擊心理的做法。
這時秋瑜就挺遺憾為何穿越的是自己,而不是他大學裡那位光看發型(光頭)都知道強到極點的係主任(專攻傳染病領域、曾去非洲與埃博拉、拉沙熱近距離戰鬥過的院士大佬)
“如果趙主任在的話,這次應該能少死很多人吧。”
暴雨過後就是台風,家被淹了的百姓們還是隻能蜷縮在災民的集點。
雨神廟的廟祝搬了石蛙像過來,又捧著一本瓊崖島掃盲教科書,為那些劫後餘生的百姓講述其中媽祖娘娘和雨神、大力神一起為百姓祈福的故事。
這老神棍還對秋瑜提出要以廟祝的身份親自保存亡者的骨灰,待台風結束後,他就乘船將骨灰撒到海裡,送亡者去媽祖的身邊。
“即便不能回歸祖地,媽祖娘娘和雨神身邊也是好去處。”廟祝滿臉確信,又轉頭和百姓們說,“隻要學會了掃盲課本上的所有文章和算數知識,就能成為神靈的信徒,從此你們的祈禱,在天上的親人也能跟著媽祖、雨神一起聽。”
秋瑜沒攔著老神棍趁機傳教,因為他不乾這事,城裡的洋番也會這麼乾,與其讓外人占據信仰的真空地帶,不如讓蛙蛙來,有了宗教引人向善,總比閒著沒事乾滋生罪惡強。
秋瑜昨天就親眼看到個餓得皮包骨的男人猥|褻一個八歲小女孩,他都不懂人餓成這樣怎麼還能有獸性,一問,好麼,此人是想死前為自家傳宗接代……秋瑜大怒,效仿瑛瑛,請此人腦袋去了城牆,之後便更心累了。
老廟祝聲音沙啞,說話有些含糊,秋瑜聽得費勁,也不想糾正,隻找了個板凳坐著發呆。
秋瑜就這麼在發呆和忙著救人兩個狀態間不斷交替,過了幾日,又有人頂著巨大的風雨,闖入了廟中。
衝進來的兩人都高壯如熊,在能把人刮飛的大風中都能背著個人過來,可見力量和耐力驚人,
其中長得較糙的那人扯著嗓門大喊:“秋衙內在不在?快,我兄弟腹瀉不止,要求他的仙丹救命呢!”
另一個抱著小姑娘,也喊:“我女兒也在腹瀉,我們一起的!”
秋瑜起身:“我在這,把人放平,我把個脈。”
那漢子將人扶到一草席上躺好,秋瑜才蹲下給人把脈呢,他就哐的一聲跪下了。
“求秋衙內賜仙丹。”
秋瑜不語,把了脈,又問病人症狀,那病人穿著儒衫,麵色蒼白,說話還算條理清晰,一口官話十分標準。
等看了舌苔,秋瑜心裡有底,遂淡定下來:“不嚴重,服用藿香正氣散就沒事了,我這兒正好有成藥。”
漢子不安道:“藿香正氣散?秋衙內,不用吃仙丹嗎?”
秋瑜不耐:“仙丹你個頭!勞資手頭隻有提前備好的成藥,隻是放葫蘆裡保存,不知道哪個王八蛋傳成了丹藥!你再說一句丹藥,我現在把你的朋友扔出去!”
唐六閉嘴,秦湛聲彆開臉偷笑。
秋瑜看他一眼,心想這人竟和瑛瑛有一點點像,難怪長相可以用帥形容,如果瑛瑛的顏值是一萬的話,這人也勉勉強強有個五百。
比起幸運的書生,另一個叫喜鵲的小姑娘卻確診了痢疾,秋瑜立刻給人喂了一顆蒜素膠囊,再把她挪到偏殿養著,幸好這女孩體質還不錯,第二天便有明顯好轉。
唐六見秋瑜藥到病除,便偷偷和秦湛聲說:“聽聞這秋衙內才十歲,不是做良醫的年紀,看來還是手頭的丹藥厲害,也不知是哪位神仙賜的。”
秦湛聲也覺得秋瑜太年輕,便是學醫,也絕沒到能行醫的程度,便回道:“這兒是雨神廟,這丹藥自然也是雨神的了。”
唐六不喜雨神,扭頭道:“我看是媽祖娘娘的。”
秦湛聲知他心結,搖頭一歎,也不勸了,倒是那烏鴉得了秋瑜恩惠,這會兒便提了桶熱水,要幫秋瑜照顧其他病人報恩,正好聽到唐六和秦湛聲的交談。
烏鴉粗聲粗氣道:“雨神和媽祖娘娘都慈悲,那些大戶抬糧價的時候,也就這兒還有免費的粥給人喝,又給窮苦人看病,唐六,雨神是有大德的,往後你不能再說雨神爺爺的壞話了。”
唐六一拍大腿:“我又何時說過神仙不好!神仙一定是好的,隻有那借著神仙名頭為惡的人才不好!”
這人對呂家的偏見也是深入骨髓了。
烏鴉嗤笑一聲:“不就是呂家把你主家的女兒送去學繡花了麼?他們又沒殺她。”
唐六氣憤道:“可那繡坊裡的女人原來都是娼|女支!小姐她是書香門第的嫡女,一夕之間父兄死無全屍,自己又遭此折辱,這還不過分嗎!”
烏鴉皺眉,他不解道:“唐六,你母親也是個娼|女支,你憑什麼瞧不起那些繡娘?莫不是覺著自己攀上了好主家,就真變得高貴了?”
提完這個問題,烏鴉不等唐六回答,便轉身離去。
秦湛聲有點理解唐六,拍拍他的肩:“之後我陪你去瓊崖島,看看能不能把那位王小姐從繡坊裡贖出來,到底是女兒家,在那種地方待久了於名聲有礙,咱們把她送到沒人認識的地方,養幾年,應該就沒事了。”
唐六麵露感激:“多謝戰兄。”
就在此時,外頭響起了爭吵聲。
秦湛聲從小就修習武藝,有內力傍身,感官靈敏,他耳朵一動,就讓唐六扶他去門口。
隻見那秋衙內冷著臉:“我說了我沒有仙丹,隻有成藥,而且成藥有數,你們堡裡要是有人生了病,就讓他們過來。”
原來此地有義氣堡,是本地大姓宗族聯合建立的所謂幫派,裡麵聚集了數位好手,平時他們聚居在山裡的地堡中,連南禹官員收稅也收不到他們頭上。
此次暴雨,有疫疾擴散,義氣堡也沒能逃開一劫,他們的少堡主徐正氣便帶了十來個門人,提著裝了金銀的箱子,要來買走秋瑜所有的葫蘆仙丹。
秋瑜對此是拒絕的,他很坦誠地說:“我手頭的藥保質期短,數量也不多,如今隻有二十來顆,必須用在城中的重症病患身上,你們堡裡的人生了病,便該過來看大夫,不嚴重的喝湯藥,嚴重的我也用葫蘆藥治他們,但將葫蘆藥全賣給你們是不成的。”
徐正氣渾身雨水,生得劍眉星目,聞言隻緊皺眉頭:“我們殼人不信漢人,不可能到你們漢人的地界來看病,整個江湖都知道義氣堡隻求偏安一隅,護得殼人安寧,秋少俠,你是武當派弟子,義氣堡與武當是故交,去年石掌門大壽,我們也是送了重禮,所以我才敢找你求丹藥,還請行個方便。”
秋瑜覺得這人簡直不能溝通,他重複道:“我說了,你們來,我們會治,能在這疫疾區治病救人的大夫才不會在乎你們是殼人還是漢人,而且城內有許多重症患者,其中有孩子、孕婦、老人,我的藥必須留給他們。”
徐正氣:“你寧願把藥給那些乞丐也不給我們殼人?”
秋瑜無奈:“人家隻是遭了災又生了病才形容憔悴,倒不至於說他們是乞丐,真乞丐這會兒都在亂葬崗翻屍體呢。”
他們一來一回又對了幾句話,徐正氣死活不肯送病人過來,隻要秋瑜賣藥給他。
秋瑜:“不能全賣給你們,城內重症病患沒了藥,就真的死定了,但我可以和你們去義氣堡出診,你們要信不過我的醫術,我還可以請其他大夫同行。”
兩邊怎麼也談不攏,徐正氣回頭對同伴使眼色,眾武人都拔出兵器,竟是要動手強搶!
“醫鬨是吧?”
秋瑜冷笑一聲,氣兒也上來了,和徐正氣對話時,他隻覺得自己碰上了一個神經病,說也說不聽,不如打一場!
他將背上的貓包和腰間藥葫蘆一起摘下,將之往旁邊一扔,橘貓從中靈巧的跳出,坐到石蛙前的供桌上,蓬鬆大尾巴輕輕搖晃,而藥葫蘆也落到橘貓身邊。
“胖子,看好咱家東西。”
秋瑜丟下這句話,便縱身衝入廟外,在瓢潑大雨中與義氣堡眾人纏鬥,廟裡還有病人,他不能讓病人被武鬥誤傷。
這兩年秋瑜的武功進步神速。
一是瑛瑛給他開掛,教了他如何修行內力,又帶他去呂宋找了呂家太公公,呂空不僅教他玄影劍法,還幫他升級了輕功和內力的修煉方法,
二來秋瑜的實戰機會也多,每次出遠門拓展椰子油市場,都能在路上遇劫匪一二三、想占便宜的豪族一二三……
在險惡環境中,秋瑜迅速成長,連呂房都誇他是難得的習武天才,假以時日必能躋身一流高手之列。
隻是義氣堡人多,且配合默契,秋瑜這副小身板才十歲,就要一打二十,壓力自然不小。
秦湛聲看得著急,拉著唐六:“六哥,秋衙內要吃虧啊,你去幫他一幫。”
唐六不以為然:“義氣堡都是講義氣的漢子,他們不會真傷著秋衙內的,頂多給他個教訓。”
秦湛聲麵色古怪,第一次無法理解唐六:“教訓?秋衙內做了什麼要被義氣堡教訓?”
他們說話間,秋瑜已和義氣堡過了百來招,那徐正氣虛晃一招,作勢要攻廟內其他病人,秋瑜飛身去救,就被人從背後拍了一掌,秋瑜一個踉蹌,胸口悶痛起來,內心卻徹底冷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