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身也要去看望幸平君的……打算熬一點魚湯帶過去,受了風寒,喝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最為滋補……”婦人叨叨絮絮地講著,她的眼角每間都有歲月吻過的痕跡,,“你也想做魚湯啊,想法倒是很好。看來我們想的撞一起啦。我想幸平君如果能喝到你親手給他做的魚湯,一定也會非常高興的吧……”有朋友特地從幾百裡外趕過來看望,真是非常值得欣慰高興的事情啊。
年輕真好。
啊……那個……
其實一開始的想法倒並不是魚湯。
一開始腦袋裡冒出來的,是燉爛了的,熱氣騰騰的鮮粥。後來一想,等會兒,這家夥是落水吧?那應該先給他煮碗薑湯啊!
濃厚的紅糖入水裡融了,拿湯匙攪勻,加上老薑熬煮……甜滋滋,辛辣辣,加入薑片以後的紅糖水著一股熱人的風韻,從舌尖直向喉嚨裡躥,燙得胃裡發燙,自然而然地把冷的排出去,熱出一層薄薄的虛汗出來。
——生病了當然要喝魚湯啊,很補的。剛好我媽媽也要給我爸爸煮魚湯。呐,大哥哥,要不要去我家一起呢?
一旁一直被忽略的小女孩忽然開口,她梳著很樸質的麻花辮,深紫色的眼睛又大又圓。
啊,對哦對哦,彩子夫人的魚料理特彆棒哦。還說了一種連魚骨頭都吃掉的燉湯方法。本身說是今天等我們早上回來,就拿一夜乾做來給我們吃的……
幸平創真也一旁幫腔。
於是事情就稀裡糊塗地變成這樣了。
“嗯?柳-蟲-鰈-是嗎?還真是第一次聽說這種魚呢……”院子裡,才波誠一郎看著懸掛著的,魚身薄透的海魚。已經去掉鱗片,開膛破肚,但仍舊保持著微微粉色的新鮮色澤。魚肉被曬得微微蜷,在風中風鈴般地微微晃蕩。
“是的,是非常珍貴的海魚……在北海道南部到日本海,以及東北沿岸的太平洋側,都可以捕獲到。現在雖然不是盛產的季節,不過捕撈上的魚仍然足夠好吃,今天丈夫他們出海,也是去撈這種魚類……”
這是古時候就被日本漁民傾心的魚類。
因為地域的不同,這種海魚有著廣泛而不同的叫法。
比如在福井捕撈上來的,被成為若狹鰈,運到京都後,又被稱為?鰈,在中國的廣東,它被稱作是塌沙,在連雲港,又被叫做踏板魚……
口感清爽又濕潤,魚肉瑩潤又細膩,不論拿來燒烤,香煎,清蒸,炸物,煮湯,還是醃製,都味道一流。
“雖然是這樣,但是製作成[一夜乾]會更有風味……”彩字夫人把掛在院中風乾的一夜乾取下來。金屬杆子穿過魚的嘴部,魚肉隨著婦人的動作晃出驚心動魄的美感。
所謂一夜乾,算是日本獨有的處理方法:拿新鮮的魚破開洗淨,放在魚海水濃度相同的水裡浸泡,掛在鉤上,拿出外頭晾乾……
時間魚比例隨著季節,溫度,魚的種類的不同而不同。不同的成熟度導致的風味差異,也經常令給人帶來一不一樣的感受。
“這是古代漁民留下來的智慧,鹽水浸泡風乾後,肉會更加緊致鮮美……”
用鐵絲刷輕柔又迅速地把柳蟲鰈的鱗片刷掉,衝刷乾淨,開膛破肚,拿出去晾乾,這一步彩子夫人已經製作完畢,就等直接取下來料理了。
“欸,看著還非常鮮活啊,顏色很潤,並沒有變黃……”才波誠一郎一邊把另一杆子的魚取下來,一邊說道。
手上的觸感並不硬梆,依靠指尖的彈性可以輕易試探出體內的水分。軟軟的,表麵不濕,但仍然十分具有彈性。翻過來,看魚肚,還是那種水靈水靈,牙白的粉色。並沒有那種想象中的鹹魚乾的深厚色澤。
“這是當然的,雖然叫做一夜乾,但並不是真的要老老實實地晾曬一夜才行。”
隻要4個小時就好了。稍微的海風吹拂,水分晾乾。太陽和風讓魚稍稍成熟發酵,清晨掛上去,等丈夫打漁回來,就能剛好食用。
“這種可以用烤箱烘乾嗎?”才波誠一郎指著魚好奇地問道。他知道有些一夜乾是可以用烤箱烘乾水分的,這個方法來自於京都,他常去一家居酒屋聽到的秘聞。
風乾要足夠空曠的海風與陽光,在人口密集的東京,你上哪裡去找一個海風肆意的地方呢?
隻能把魚放進烤箱,人為地烘乾水分。
“我不知道……”漁民的妻子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東西,她歪著頭想了一會兒,“也許吧,在我們這裡,都是在自家的院子裡,自己晾乾的……”
“雖然是這樣……但我想總歸應當是有差彆的,自然海風帶來的微妙反應與陽光照射帶來的細微不同,使得人工晾曬的一夜乾具有有彆於機器烘乾出來的獨特風情……那是太陽與海風的味道,微生物在魚身當中發生細微的化學反應……油脂與酶分解……一切都變得不同……”
曬成魚乾的柳蟲鰈是最好的,風乾之後散發的香味魚新鮮時的不一樣,光撒點鹽烤出來的就不一樣。
肉質細膩甘甜,鮮香美味。那種微微成熟的美味,讓人難以忘懷。
“咦?就沒有鮮魚製作的案例嗎?”雖然一夜乾是傳統的解決方法,但所有菜譜都建立在一夜乾之上,也未免太過誇張。
“有的有的,在楓葉變紅的秋天,撈上來的柳蟲鰈不再被製作成一夜乾,反而被製作成香酥可口的天婦羅……”
新鮮的柳蟲鰈切掉魚頭,豎著用菜刀將魚身兩邊切開。晶瑩的魚肉攤平在案板之上,拿菜刀劃進去,使用這種方法的話,很方便便能剔出完整的魚骨。裹上麵包糠下油鍋炸,豐腴的魚肉在油鍋中很快變成漂亮的金黃。
在臨近冬天的產卵之季,柳蟲鰈的體內積蓄了大量的營養成分,是肉質最為肥美的時節。炸過的柳蟲鰈味鮮而酥脆,口感清淡的肉質和油脂搭配在一起,哢哧哢哧,汁液迸濺,唇齒生香。
“不過生病的人怎麼可能吃油炸的東西呢?況且現在並不秋季啊。”
隻有臨近冬季的柳蟲鰈,才會長出肥肥的膘出來。肥厚豐腴,最合適拿來做油炸。夏季的柳蟲鰈乾枯枯的,沒有油水,炸出來也不好吃。
才波誠一郎跟著婦人把魚骨與魚肉分離,拿到火上去烤,晶瑩的魚骨再鐵網上餘熱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鈣質的味道衝著青煙冒出來,燒過以後倒入沸水,放入攪拌機攪碎。
哢哧哢哧,魚骨在刀片下分離,被打成粘稠細碎的粉末。灰色的魚骨粉和湯液混合在一起,形成渾濁的青灰色。
“請品嘗。”婦人把渾濁的魚湯過濾,一部分盛進小碗裡。
濃鬱鮮香的魚湯,滿載著彩子婦人對病人的擔憂和祝福。希望你身體安康,溫暖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