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1 / 2)

萬春街 小麥s 5492 字 4個月前

離彆總是傷感的,尤其對於斯江來說。她在月台上一邊喊阿妹一邊追火車,追到車窗前,見斯南已經拆開一包丁香山楂硬要塞給顧景生吃,被姆媽敲了兩個毛栗子才扭頭看著她敷衍地揮了下手,毫無依依惜彆之情,反而旁邊的顧景生抻著脖子還多揮了好幾下手,頓時又委屈又傷心又憤怒,一時隻站在原地呆呆看著火車逐漸遠去。

月台上的人漸漸散了,工作人員揮著小旗子喊:“走了走了。”斯江忽地蹲下,趴在膝蓋上埋頭大哭起來。顧北武歎了口氣,彎腰摸了摸她的頭發,陪著她蹲了許久。間中有列車嗚嗚地入站,又有列車轟轟地出站,哭聲漸漸小了,變成抽噎,斯江終於無精打采地站了起來,茫然看向遠方的鐵軌,抽了兩下鼻子,牽著舅舅的手往外走。

“這世界上有兩種人。”顧北武掏出手帕給她:“一種人呢,每次相聚就開始難過,因為覺得分離遲早會來,我們叫做悲觀主義者;另一種人每次分開的時候也不難過,因為期待下次的相聚,這就是樂觀主義者。我看斯南就很樂觀,你想想明年景生會帶她回來過暑假,你們兩姐妹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有沒有好受一點?”

“沒有。”斯江甕著鼻子搖頭:“她現在隻喜歡顧景生這個表哥,已經不記得我這個阿姐了,她都沒跟我說再見。”言及傷心處,她又抹起眼淚來,好氣哦,既有姐,何生哥!

回到萬春街,斯江蔫蔫的,路過文化站門口的小書攤,趙佑寧幾個朝她打招呼她也沒理會,回到家見到外婆,控訴斯南怎麼怎麼了,又哭一場。顧阿婆哄了半天想起來一樁事,從五鬥櫥抽屜裡翻出一個紙青蛙來:“昨天夜裡斯南藏在這裡的,讓我等她們走了再給,差點忘了,看外婆真是老糊塗了。”

斯江看著紙青蛙,上麵畫著一個南瓜,南瓜上兩隻眼睛一張嘴,笑得很開心,她收了淚捧著紙青蛙親了好幾口,小心翼翼地拆開,裡頭居然還有一幅畫。一高一矮兩個小姑娘手牽著手在笑,說是手,其實就是兩根不太直的線交叉在一起,說是笑,就是兩個圓裡彎彎的線兩頭翹。旁邊的一條魚和一

隻甲魚倒更像樣些,起碼魚鱗和甲魚殼花紋都有。這張畫安慰了斯江的心,她夜裡抱著尿布,,看著帳子頂很快就睡著了。

又過了幾天,顧北武要回北京,斯江不免又大哭了一場。臨彆前顧北武從包裡翻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送給斯江,上麵畫著一隻長了翅膀的眼睛,還散發著油墨香。

“這是什麼?”

“一個叫北島的詩人寫的詩集。”

“一個字也叫詩嗎?”斯江很吃驚,把離彆的悲傷暫且拋在腦後,指著那首名為《生活》的詩:“網?就沒了!這也可以?”

顧北武笑了起來:“噯,謝謝斯江讀了一首詩給我聽。”

斯江一愣,破涕為笑,又翻了幾頁,有點慚愧:“很多字我還不認識呢,舅舅你喜歡詩嗎?”

“很喜歡。”顧北武翻到《回答》:“我最喜歡這兩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斯江似懂非懂地抬起頭:“那我也喜歡。等舅舅回來我再給你讀詩。”

顧北武笑著揉揉她的頭:“好,我等著。不再是一個字的這首吧?”

“當然不是!”斯江把詩集放在了紙青蛙的旁邊,珍而重之。

多年後斯南無意翻到一本斯江的小學日記,上麵有一首詩特彆吸引人。

“《生活》

魚”

真是老深奧了。

***

八月底的北京比上海涼快,但三十度天的太陽,沒了道旁的懸鈴木,曬在身上感覺要比上海熱個七八度。北京處處彰顯出首都人民的莊重和講究,公共汽車也有著明顯的城鄉區彆:1至30路是市區車,30到60路是郊區車。至於上海人常見的有軌電車,內城在拓寬長安街的時候就全拆了。32路用的是捷克的斯科達柴油車,發動起來轟轟作響,後麵拖著掛車,很是巨型威武,從動物園一路轟到頤和園,途中三站正好繞過半個燕園:中關村、海澱、北大站。顧北武習慣在中關村下車,省五分錢車票錢。他背著行李從西直門上了車,買好一角錢車票,掏出手帕擦汗。身邊的北京大爺拿眼覷他,嘴一咧:“小夥子南方人吧,哪兒的呀?”

顧北武笑著點頭:“上海的。”

“喲,上海人呐。”大爺看看他胸口的校徽:“北京大學的啊

,工農兵大學生還是考上的?”

“考上的。”顧北武禮貌地應了一句,深知北京大爺管天管地管中南海管全地球乃至全宇宙的習性,腳下就往車廂裡頭挪了兩步。

但大爺並不打算放過他,直接拿他做話題跟鄰座聊了起來:“嘿,上海人吧,這錢把得特緊,摳門兒,甭看這32路公共汽車去北大吧,人肯定在中關村下車,一毛,這要多坐一站地從海澱下?得多五分錢。您瞅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