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1 / 2)

萬春街 小麥s 6086 字 4個月前

桌上的炭火銅鍋冒出熱氣,水汩汩作響。

“累著了吧,趕緊的,吃吃吃。”幾盤羊肉嘭嘭嘭落在桌上,善讓才發現上肉的這人有點眼熟,好像是同級的一個北京同學。

小金同學熱情地把二鍋頭和四個玻璃杯擱下:“喝點吧顧哥?喝多了直接睡我家,甭客氣。”

“不喝了。”顧北武笑道:“早點吃完送我哥去休息,過幾天咱們好好喝,今天麻煩你了。”

“彆啊顧哥,你這麼見外就是看不起我。少喝點兒,試試?”小金站起來給顧東文倒酒:“大顧哥是吧?我是顧哥同學,您叫我小金就行。我和顧哥沒的說,您是顧哥的大哥,就也是我大哥。”

顧東文捂著杯子口比了個禮:“謝謝,我真不喝酒,心意領了。”

小金和顧東文練了幾把推手,又熱情地轉向善讓:“嫂子,大顧哥不喝,那您少喝點兒。”

善讓爽快應下。顧北武搶過她的杯子,一大半倒進自己杯子裡:“她哪喝得了這麼多,行了,我陪你喝一點。”

一瓶二鍋頭見了底,小金涮肉斟酒加麻醬韭菜花,忙得兩袖生風,嘴上也沒歇著,把自家在這四九城裡從道光年間開始的家史都挖完了,再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各種秘史張口就來,感覺他家不是住在天橋邊上的胡同裡,而是住在中南海裡頭。最後稱讚起顧北武的為人來。

“我得說嫂子,您眼光太毒了,可得好好兒地看緊了我顧哥,您瞅瞅我哥,長得多精神,人也沒的說,上半年為了幫助我學習英語,他半夜兩點去王府井幫咱們排隊買收錄機,人轉手賣二百五一個,呸!咱顧哥,一分錢辛苦費都沒要,局氣,沒得挑兒。”

顧東文笑著看看自家老弟,埋頭吃肉。小金他爸手藝的確好,手切的羊肉涮出來鮮嫩汁肥,他真是有十幾年沒吃過好羊肉了,倒是景生那小子估計在新疆口福不錯,也不知道他吃沒吃上羅布羊。念及景生,不免就又想起她來,真不能想,一想心就絞起來,腦仁都抽得疼。顧東文抬眼看了看善讓,覺得這姑娘跟著北武委屈了些。

北京人民熱情起來誰也抵擋不住,一頓涮羊肉,顧北

武和顧東文兄弟倆愣沒說上幾句話。三個人吃飽喝足告辭,小金拎著顧東文的行李把他們一直送出胡同才依依惜彆。

顧東文走了兩步就問:“有煙嗎?”

三個人停了下來,顧北武掏出煙替他點上,順手把剩下的半包煙塞進他軍大衣口袋裡。

善讓留意到他十指修長,指節很突出,夾煙和抽煙的姿勢和北武很相像,都很秀氣斯文。

“那收錄機掙了多少錢?”顧東文突然又開了口,帶著笑意。

顧北武笑著答:“兩千多。”

“你們都是同學,掙上家不掙下家是對的。”顧東文點頭:“首都地方大,機會多,還有三年你好歹掙出老婆本來,彆讓人家姑娘倒貼你。”顧老爹當年是入贅,雖然顧阿婆堅持讓孩子們都跟了他姓,但他心裡頭在乎了一輩子,從小就逼兒子得做個撐得起門戶的男人。

善讓捏緊了北武的手指頭,狠狠掐了他一下:“坦白從寬,快點傳授秘訣,收錄機你不是兩百塊一台替他們代買的?怎麼能賺到兩千多?我怎麼感覺我這經濟學白學了!”

顧北武彎了彎眼,在她手背上擼了擼:“之前我們在陳先生家喝茶,不是遇到過一個老校友張師兄?他在商務部上班。正好我們學校加上清華人大的同學們有一千來號人都要買收錄機,我就找他試試,沒想到他熱心得很,直接介紹了一位王府井的負責人,給了一個集體采購價,便宜二十塊錢一台。最後一共盈利兩萬四千多,我們一幫負責組織、收款、驗貨、送貨的同學就按勞分配了。”

“善讓啊,你可得看清楚,顧北武就是這麼個貨色,他想掙的錢,再折騰也不放過一分一毛,從小就這樣,我媽使喚他去弄堂口打個醬油,他實在討不到跑腿費,靠一張臉一張嘴也要騙顆糖回來,見到隔壁上影廠宿舍門口一塊爛鐵,也要撿了去賣錢,結果被抓去派出所裡蹲了一天,這人成天鑽在錢眼裡,蠅營狗苟,不會有什麼大出息,你光看臉可不行,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顧東文揭起自家弟弟的老底來毫不留情。

顧北武有點狼狽地給了大哥一胳膊肘:“我們家就你最高尚行了吧?視錢財如糞土,看富貴如浮雲。”

讓笑著拉住北武:“謝謝大哥提醒,那我還是看臉好了,長得醜的未必不鑽錢眼,通常還更沒出息呢。周總*理不也是美男子?大哥你也長得好看。”

顧東文似笑非笑地睨了北武一眼:“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好看他才好看的。”

善讓笑得不行。卻聽顧東文又歎了口氣:“糞土有時候也不能不要。明天老四你先借兩千塊給我。估計兩年才能還給你。”

北武也不問緣由,乾脆地應了一聲好。

“說來丟人,我們第一批四十幾個人,到了昆明站,才發現老王把各團場知青們捐的一千多塊經費給丟了。他也算是激進的北上派,和老丁他們溫和派吵了好幾架,肯定不會故意丟掉或是挪了。”

“那怎麼辦?”善讓緊張地問。

“還能怎麼辦?到都到了昆明了,大家就去站裡要求免費坐車來北京。誰能同意誰敢同意?最後鬨大了,一大半人跑去臥軌,貴州到昆明的鐵路線中斷了三天。好在今時不同往日,沒挨打也沒被抓,州裡省裡都來了乾部,好說歹說把他們勸回版納去了。我不回去,回去乾嘛。”顧東文吸完最後兩口煙,直接把煙捏在手裡掐滅了,善讓看得打了個激靈,覺得自己手掌心被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