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江很為難:“下次吧,南南,練琴要專心。”
趙佑寧溜了一眼姆媽,突然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可以的,我給你搬張椅子,你坐著看,不過我彈得不好,你彆笑話我。”
吳熙翻譜子的手停住了。
斯南坐到椅子上,挪了挪屁股,東看西看,發現鋼琴上有一個杏花樓的月餅盒子,她覺得盒子裡肯定裝著那個又粗又長縫被套的大針,她姆媽就喜歡用月餅盒子裝針線。斯南喊了一聲吳熙:“阿姨,你是鋼琴老師嗎?”
“嗯。”吳熙手指在鋼琴上輕輕敲了敲。
“你看著就特彆溫柔,不像我姆媽,我寫個字頭歪了她都要打我,唉。”斯南幽幽歎了口氣。吳熙眼皮跳得紅紙都壓不住,疑心她們知道了什麼,又覺得不可能。
趙佑寧眼角留意到斯江就站在旁邊,手指動了動,鼻子上冒出了一點汗,深深吸了口氣:“那我彈啦。”
“嗯。”吳熙看著兒子擱在琴鍵上的修長手指:“來,還是分聲部練習,指法注意彆出錯,音□□彆開來,每個聲部都不同,記住了嗎?”
趙佑寧連續彈了三遍,除了第一遍一隻手完成三個聲部的演繹略有瑕疵,其他幾近完美,最重要的是他對樂曲的理解十分精準,在他這個年齡堪稱罕見。吳熙更加肯定兒子的確繼承了自己的天賦,應該往專業路上發展。因為這個,她看這兩個不請自來厚臉皮的觀眾順眼了許多,甚至答應了趙佑寧的請求,從冰箱裡取出了一塊光明中冰磚,分成三塊,插上奧地利帶回來的巧克力華夫餅乾,又把香蕉剖成兩片,擺在旁邊,告訴她們這是外國很受歡迎的一種甜品。
“香蕉船?”斯南一口接著一口:“謝謝阿姨,我好想也有你這樣的媽媽,又漂亮又年輕又溫柔,會教鋼琴,還會做這麼好吃的冰淇淋,太好吃了。寧寧哥哥,你好幸福啊。”
吳熙看她順眼了不少,被她誇得笑出聲來:“你這小姑娘,吃冰淇淋長大的?嘴巴也太甜了。”
“阿姨,寧寧哥哥彈得太好了,他下次練琴我還能來看嗎?我保證不發出聲音,我就悄悄地看。”斯南嘴邊糊了一圈雪白的冰淇淋,看上去滑稽得很。
吳熙猶豫了一下,瞥了斯江一眼:“寧寧你自己說吧。”
“你們有空就來,我一般上午十點練一個半小時,下午四點練一個半小時。”趙佑寧也一身輕鬆:“真奇怪,好像你們在旁邊,我比平時練得還順利,真的。”
回家路上,斯江把趙佑寧姆媽的言語表情小動作掰碎了分析給斯南聽,婉轉地告訴妹妹人家其實不樂意接待她們,不樂意她們打擾趙佑寧練琴,甚至不喜歡趙佑寧和她們做朋友。斯南毫不在意地晃晃頭:“沒關係呀,我又不要她喜歡我,我就想保護寧寧哥哥,不讓他被壞媽媽紮針。”她得意地笑了起來:“就算她請我們吃香蕉船她也不是好媽媽,我騙她的。”
斯江:???!!!
這後來成為陳斯南獨特的人生哲學:結果才重要,過程嘛,可以忽略。
***
顧西美在車上睡著了。她帶著四個孩子大包小包地從沙井子搭拖拉機到阿克蘇,再坐卡車到烏魯木齊,火車上顛簸了五天,一回到家又因為斯江和家裡人鬨了不痛快,心神俱疲,送完朱鎮寧和沈家兄妹,那根繃到極限的弦突然斷了,說不出的累,國道上運貨的大卡車一輛接著一輛,汽車走走停停,眼皮也跟著直往下掉,她努力把頭豎起來,卻怎麼也扛不住席卷而來的睏意。
周善禮也沒想到送三個孩子能耗這麼久,路上他和顧西美寒暄了幾句,聊了聊斯江她們幾個,再禮貌性地互相吹捧了一番對方的弟弟妹妹,便沒什麼可說的了。收音機開了關關了開,煙也抽完了一整包,他打了個哈欠,搖下車窗,拿出最後一根煙來點上,路燈已經亮了,這個紅燈已經停了三次,還離路口遙遙無期,外麵一片嘈雜匆忙,自行車大軍貼著車身擦過。寒風蒼茫,呼嘯著卷進車內,吹走了他的睏意。開車的人最怕乘客睡覺,封閉的小空間裡睏意比任何傳染病都要厲害,眼皮完全不聽使喚。
車子一動,開了五米又停了,一陣風撲進來,煙頭的微光略暗了一秒,又亮了。善禮側頭看了兩眼副駕上的西美,伸手把扔在後座上的軍大衣扯了過來,輕輕蓋在她身上。她仰著頭,往左靠在車玻璃上,眉頭擰得緊緊的,嘴唇微撅,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側麵看上去和顧北武很像,秀致得有點冷漠。有斯江斯南那樣的女兒,不知道還有什麼不如意。周善禮搖搖頭,他這兩年是有點羨慕顧北武的,他三十好幾的人了,還做不了自己的主,去哪兒上班乾什麼都是老爺子說了算。他也想不出除了當兵自己還能乾什麼。顧東文能開飯店,顧北武能考大學,善讓好像什麼都能做,老爺子也從來不管。他的兄弟們不知道怎麼想的,也許和他一樣,不討厭當兵,也說不上喜歡,反正就這麼過來了,還會這麼繼續下去。
到萬春街的時候,顧西美還沒醒,善禮把車靠在路邊,下車在煙紙店裡又買了兩包煙,在馬路牙子上走來走去鬆動鬆動筋骨,抽完兩根煙後他走到副駕那邊,敲了敲車玻璃。
西美從夢裡驚醒,嚇了一跳,一刹那以為坐火車坐過站了,可是上海和烏魯木齊都是終點站,沒可能會坐過頭。她直起腰,身上的軍大衣滑了下去。
“不好意思。”西美紅著臉抱著大衣鑽出車子,一著地,腿麻得厲害,整個人往下蹲。
善禮趕緊扯住她:“腿麻了?慢點慢點,不急。”
“對不起,真對不起。”西美把大衣塞給他:“謝謝了,你快穿上吧,彆著涼了。”
善禮把大衣丟回後座:“沒事,我們當兵的都不怕冷不怕熱。那你慢慢走回去,我先回司令部了。替我跟善讓說一聲,把饅頭給我留著,我明天晚上來。”
“這麼晚了,到家裡吃個飯再回去吧。”
善禮看了看表笑道:“不了,今天還有點事要辦,再見。”
老伏爾加突突突地轉了個彎不見了。西美怔怔地站了好一會,伸手搓了搓自己滾燙的臉,才發現大概是被軍大衣蓋著睡的原因,身上出了一層薄汗,隱隱有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和香皂味混合的氣息環繞著她。
顧西美甩了甩頭,匆匆沒入萬春街的夜。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周老師在鋼琴(琴童難點)專業知識上的顧問。
善禮:沒想到我還能有點戲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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