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1 / 2)

萬春街 小麥s 5569 字 5個月前

善讓的歸來, 照亮了斯江的天空。所有的委屈和難過,都在夜裡一場痛痛快快的大哭後被洗淨了,甚至她並沒有說什麼撫慰的話, 斯江隻看著她認真傾聽自己說話的神情,就得到了莫大的安慰。比起很多和她差不多遭遇的同學, 她慶幸自己至少還有小舅媽這樣的天使。

春節前, 因為善讓和景生的緣故, 顧西美也沒再“教育”斯江和斯南。她對善讓生不出反感,善讓是娘家唯一不對她口出惡言的人了,在姆媽和東文南紅麵前, 西美覺得自己說什麼都是錯的做什麼都不夠, 但善讓知道她的不容易,不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憐憫,是女人對女人最根本的理解。景生也懂得她的難處, 聽見斯南嘀咕她下手凶殘, 從來不說她的不是,反而說斯南該被狠狠打一頓收收骨頭。

夜裡西美帶斯南去浴室洗澡,把她按在更衣室的長條凳上,在她屁股上塗了厚厚一層藥膏,藥膏清涼,斯南被涼得哇哇喊:“我不原諒你, 不和你好, 不回烏魯木齊。”氣得西美又給了她兩巴掌, 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出了浴室, 斯南捂著屁股走了一段路,又跑回她身邊拉住她的手,有點彆扭地說:“對不起姆媽, 我不該一個人跑掉,把你都嚇暈了,沒想到姆媽你那麼擔心我。”

西美鼻子裡哼了一聲,她哪是嚇暈的,明明是氣得血衝進腦子一時眼黑,最多兩三秒種而已。斯南拿起她的手摸摸自己的臉:“那你以後彆打我了啊,你下次再打我,我還是要跑的。”

“還敢跑?!”西美抽出手剛剛舉起來,就聽斯南認真地說:“嗯,我跑去派出所找警察叔叔,小舅舅信裡說了,美國人的爸爸媽媽要是敢打孩子,警察就把他們逮走,還把孩子送走,保護起來。姆媽,我不想你被警察叔叔抓走,所以你不能再打我了哦。”

“呸,美國警察可管不著我們中國人,你是中國人,不聽話就得打。”西美輕輕揪了她的小耳朵幾下:“姆媽的話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你舅舅和景生斯江的話你倒記得牢牢的,不是皮癢是什麼?”

“他們說得有道理,我就記住了,你老是說我這個不好那個不好,這樣不行那樣不行,我不愛聽,阿姐也不愛聽,阿姐的老師同學人人都說她好,就你說她不好,沒勁。”斯南揉著耳朵抱怨:“阿姐最好了,大表哥也最好了。”

“我不是說你們不好,是要你們更好。”西美一把揪著她領子把她拉了回來:“你看你,過馬路要兩邊看,隻看一邊怎麼行,笨得來。”

“姆媽你又罵我了。”

“外人當然隻會說你們好,隻有爸媽才看得到你們的缺點,要幫你們提高。怎麼能一天到晚表揚呢,表揚使人驕傲,驕傲使人退步懂嗎?”

“我就喜歡驕傲,我驕傲了也不退步,你怎麼就不試試表揚表揚我們?”

“我怎麼沒表揚了?我都是對著彆人表揚你們,你說說我在學校裡是不是經常表揚你姐?”

斯南撓撓頭,小聲嘀咕了一句:“你都是在表揚你自己……”

“放屁!”西美臉上有點發熱。

“那你表揚我一句吧,就一句,我就喜歡被表揚,姆媽你背後表揚我什麼了?隨便說幾個。”斯南仰起臉,期待萬分。

“小時候醜得要命,現在長長稍微好一點了。”

“這叫表揚?”斯南瞪圓了眼,姆媽以為我年紀小就隨便蒙我?

“咳,剛上學的時候什麼也不會,考過3分,後來天天盯著,被逼著認真學習,總算開竅了,勉強拿了個第一名。不過鎮小學的水平和烏魯木齊重點小學可差得遠了,你過完年得先預習起來——陳斯南你乾嘛?跑什麼跑?當心腳踏車!說了多少遍你都當耳旁風。”西美趕緊追了上去。

斯南拐進萬春街,回頭氣囔囔地喊道:“姆媽你也太不會說話了,就說我很聰明特彆聰明不行嗎?你怎麼會是我媽呢!我和阿姐都不這樣,真是的,你還不如不說呢。”

“你造反了是不是!說的什麼鬼話,不許跑!”西美氣得要揍她,斯南一溜煙地跑了。

善讓陪著西美第一百貨搶年貨,經過婦女用品櫃台,笑著說起自己當年第一次來月經時的狼狽不堪:“以為自己要死了,嚇得不行,躲在廁所裡哭不肯出去,還好我們班主任是個特彆好的老太太,特地給我買了新的月經帶。我媽絕經得早,壓根沒想起來這回事。”

西美一拍腦袋:“多虧你提了一句,看我糊塗的,斯江明年也要十四歲了。”她急匆匆擠進櫃台前的人群裡:“同誌,給我拿十條月經帶,對,十條。”

回家路上,西美拉著善讓在陝西北路站提前下了車,找到南陽路的一家煙紙店,她買了五包最貴的衛生紙,善讓覺得奇怪:“為什麼特地來這裡買?”

“這個外麵沒得賣,內部特供的特彆軟,還是以前我的鋼琴老師帶我來買的。十幾年了,想著順路來看一眼,幸好買到了。”西美把衛生紙從袋子裡抽出來給善讓看:“我怕斯江隨我,用不得草紙,給她先買好備著。唉,你不知道,我有點過敏,用草紙就疼得不行,就這個還能撐上幾天,貴是貴,一刀紙頂一塊香肥皂,那也沒辦法。對了,還有上次真是謝謝你送了斯江那麼多胸罩。我這媽當得真是——唉,怎麼就沒想起來,腦子壞掉了。”

因為這幾刀特殊的衛生紙,斯江覺得姆媽還是關心自己,還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

大年夜,李穀一在央視的第一屆春節聯歡晚會上唱了六首歌,其中就有被禁了好幾年的“靡靡之音”《鄉戀》。陳阿爺長籲短歎:“世道要變了,年輕人的心要更野了,失策啊失策!”他指著小小電視機對著兒孫們感歎:“這種情啊愛的,都是一種思想上的腐蝕。這幾年光顧著發展經濟,馬路上都是流氓阿飛。年輕人不好好上班奮鬥,看不上工農兵,儘想著天上掉錢就能當萬元戶,心思都花在不正當的地方,人生路就走偏了,你們千萬要擺正心態,認真上班好好學習,記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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