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老師氣得中分的頭發掉了一撮下來,一巴掌拍在課桌上:“儂還討價還價?起來,出去!”
“哦,格麼十分鐘來噻伐?(那麼十分鐘行不行?)”
毛老師一巴掌揎在胡亞東頭頸後頭,當然是雷聲大雨點小,跟擼貓順毛似的。
胡亞東站起來:“老毛,吾是把儂麵子啊。(我是給你麵子啊。)”
陳斯南鑽進課桌下把地上的六隻咖喱包揀了起來,委屈巴巴地訴苦:“毛老師,噻齷齪忒了(都臟了),沒辦法切了。(沒辦法吃了)”
一堆滾過灰的咖喱包舉到了毛老師眼門前,斯南無比不舍地看著咖喱包,哽咽著說:“特為買給我阿娘和外婆吃的。我阿爺死了,我外公也老早就沒了,她們和我一樣,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
毛老師定睛一看,哎呦,沒想到新轉來的這個女同學竟然這麼脆弱,長睫毛上掛著淚,大眼睛一眨一眨努力地想把眼淚忍回去,想到自家女兒上小學第一天就被同桌的小赤佬一鉛筆差點戳瞎眼睛哭著回家的模樣,毛老師的慈父心立刻碎了。
“胡亞東!記得賠飯票和鈔票給陳斯南啊,否則叫儂爺老頭子來。(叫你老爸來。)”
胡亞東第一次把女生欺負哭,正惶惶然的時候被毛老師這一大棒輪下來,老老實實地低頭耷腦地從後門去走廊裡吹風了。
“毛老師,我還以為我們學校的同學老師都是好人——”眼淚忍是忍不住的,終究還是落了一兩滴下來,幾乎無聲地滴在了課桌上。
一教室的學生們其實到了初中就不大看得見同學哭了,這下都有點懵,他們嘲了幾句鄉下寧,就不是好人了?
毛老師咳嗽了兩聲:“你早上那個檢討不用寫了。先上課啊,明天毛老師給你買六個不,八個咖喱包,你帶回去給你外婆和阿娘吃。我們學校的老師和同學當然都是很好的,很好的啊。”
斯南噙著淚抬起頭:“毛老師儂真好。”
楊文意不得勁兒地坐回自己座位上,看著陳斯南把臟了的咖喱包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好,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突然就盯著課本低聲說了一句:“對勿起啊。”
“嗬。”
楊文意扭過頭,以為自己剛才聽錯了。
眼睛看著毛老師板書的唐歡有點悵然若失,這樣的陳斯南,好像和早上那個陳斯南又很不一樣。她忍不住轉頭往後看了一眼。
陳斯南轉過視線,朝唐歡眨了眨右眼,笑得很得意。
唐歡琢磨了一整節語文課,想不出她為什麼還會笑。
***
下午兩堂課結束後,胡亞東被毛老師叫到辦公室接受了半個鐘頭的思想品德教育,窩塞無比,下了教學樓,他和三四個要好的弟兄到車棚去推腳踏車,準備去西宮白相一圈,找幾個小蘿卜頭搞點零散鈔票花花。
車棚擠在食堂後頭,一條窄路通行,另一邊是高高的圍牆,圍牆那邊就是居民樓。
“咖喱包掉了就哭,還找老毛出頭,嘖嘖嘖。”一個男生笑著拍了拍胡亞東:“老胡,算了,好男不和女鬥。”
“小新疆眼淚水淌淌,沒勁。”
“切,吾嚇嚇伊格,哭色伊了。(我嚇嚇她的,哭死她了。)”胡亞東搖頭表示不屑。
“噗”的一聲。
胡亞東頭上挨了一記砸,疼倒不疼。他摸著後腦勺轉過身。
陳斯南手裡正顛著幾個咖喱包,下巴抬得高高的,眯著眼對著他笑:“單挑伐?”
“欸!尋西啊儂(找死啊你)”男生們簡直氣笑了。
胡亞東一米七十六,在班上不算最高,但跟著他哥乾過不少架,真的打,不是吵吵相罵戳戳手指頭那種,反正在向群沒人敢惹他。
陳斯南看起來最多一米六十二三,還瘦得像根竹竿,單挑胡亞東?尋西(找死)。
胡亞東把書包扔給身邊的弟兄,雙手交叉活動了下手腕,剛剛準備甩一下半卷的譚詠麟式劉海,眼前一黑,兩個咖喱包準確無比地又砸在了他臉上,一臉的油,還有灰的味道。
“冊那!”胡亞東大怒,一個箭步衝了過去。
接著發生了堪被記入向群中學校史(打架史)的一幕,雖然當事人隻有兩個:胡亞東VS陳斯南,目睹者隻有四個:三個胡亞東的弟兄和唐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