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第二百七十章(1 / 2)

萬春街 小麥s 7415 字 5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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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佑寧回到康家橋的時候,趙衍一個人在家。

不幸的婚姻摧殘起人來是相當公平的,不分男女。趙衍被賈青青折騰得萬事不如意,學校雖然恢複了他帶研究生的資格,但一紙“平反”的辟謠力度微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女生們對他都敬而遠之,新招的幾個男研究生已經開始後悔趁虛而入入錯了門。

趙佑寧如此出色,趙衍是意料之中又有點意料之外,很是得意又有點失意,這當然是因為他不僅僅是趙佑寧的父親,還是吳熙的前夫。他和吳熙爭吵了十幾年,終於把兒子推上了科學家這條路而不是音樂家那條明顯沒有前途的路,現在事實證明了他是對的。意料之外是趙佑寧在科學家這條路上走得比他想象中順利得多,也走得更遠,尤其在他娶了賈青青後,他沒有在兒子的求學路上做出過任何貢獻,這個遺憾無法彌補。

再回首,趙衍懷疑自己中了邪被賈青青下了蠱。以至於任何時候任何人提起賈青青,他都忍不住像祥林嫂一樣控訴一番:誰想到她居然心機那麼深!故意騙婚!帶著一家子沒文化的強盜一門心思要坑鈔票!控訴完畢,轉頭他又覺得極羞恥,覺得自己完全不像原來的趙衍了,涵養、體麵皆無,還顯得自己很在乎那點鈔票。那點鈔票也不真的就是“一點”,前前後後他被賈青青弄走了毛兩萬塊洋鈿,具體數字是說不出口的,所以不免又多了點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不甘心。

而吳熙去年在奧地利再婚,他還是電話裡聽趙佑寧說起的,隻知道男方是奧地利人,做木材生意,比吳熙小五歲。他問了句那人怎麼樣,趙佑寧淡淡地說看照片很帶得出手。趙衍笑著說那就好,心裡當然是不捂心的,隱隱覺得兒子是在內涵他選的賈青青。在這點上,他輸給了吳熙,輸得還很難看。加上八十年代初到現在,出國熱越來越熱,吳熙在奧地利做了老板娘這個不爭的事實也給趙衍增添了許多壓力。

“啊?”趙佑寧聽完趙衍的想法後愣了一愣,“你要跟我去美國?”

“不是跟你去,”趙衍笑著糾正他,“是陪你去讀書。”

“你才十八歲,讀研究生和讀本科可不一樣,美國和北京也完全不同,爸爸陪你去了可以照顧你,我訪問過好幾次H大,還是H大的研究員,你看——”趙衍笑著拿出一張證件來。

趙佑寧垂眸看了看:“associate,爸,你這個證五年到期,已經過期了。”

趙衍老臉一紅:“不礙事,這個申請起來很方便。”

“那個誰怎麼辦?”趙佑寧抬起眼,“你們離了嗎?”

“還沒,”趙衍有點狼狽,“我五月份本來已經起訴到法院了,結果她搞了個什麼病曆,說自己得了甲肝後被她娘家人趕出去吃了很多苦,留下不少後遺症,我如果堅持離婚就是要遺棄她——”

“甲肝急性的自限型肝病,產生抗體後終身免疫,上海幾十萬人得甲肝,沒聽說過任何後遺症的報道。”趙佑寧的聲音有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清冷。

“你是不是不想爸爸陪你去?”趙衍失望地問。

“嗯,不想,”趙佑寧皺了皺眉頭,拒絕得乾淨利落,“爸,我讀完博士是要回國的,我不會留在美國,不會變成美國人,也不會把你弄去美國。”

趙衍有點狼狽:“我和你媽當然沒這麼想過。”

趙佑寧卻反問了一句:“你在學校是不是很不順利?”

“那倒也不是,”趙衍避開兒子審視甚至是洞察的目光,“有幾個朋友在美國開公司,一直勸我去美國發展——”

“勸一個中文係的教授去美國從事商業發展?”趙佑寧失望地站了起來,背起包準備出門。

“佑寧?”

“爸,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佑寧握住門把手低下了頭。

“佑寧,爸爸——”

趙佑寧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輕輕帶上了門,下了樓。

康家橋弄幾年來沒什麼變化,和上海其他千百條弄堂一樣,天空被萬國旗切割成大小不一的藍色,背陽的牆角邊,吊蘭文竹和青苔混成了模糊的綠色邊界,蜂窩煤爐子、鉗子,涮乾淨的馬桶,上了兩道鎖的腳踏車,小矮凳,藤椅躺椅,擠在螺螄殼裡做道場。

“寧寧回來啦?”

“阿婆好。”

“寧寧又要走啦?”

“嗯,爺叔再會。”

***

趙佑寧進了萬春街,發現文化站變成了土特產展銷廳,來自浙江的生意人在此地深入居民區,展銷小魚乾、各色鹹魚、筍乾木耳黃花菜,還有交關(很多)稀奇古怪的小商品,門口尼龍繩係著兩隻大紅氣球,氣球下頭掛著兩條“外貿商品內部特價大展銷”的條幅。燙著頭塗著口紅的女售貨員懶洋洋地朝他舉了舉手裡天藍色的宣傳單,收錄機裡放著和現場氣氛完全不搭界的“雪花飄飄北風蕭蕭,天地一片蒼茫,一剪寒梅傲立雪中,隻為伊人飄香”,大約摸也能起到點降溫作用。

因為這個展銷會的緣故,門口賣冷飲的車子也多了兩輛。趙佑寧買了五塊奶油中冰磚,拐進六十三弄,剛才因為父親產生的難過被空氣中的海產品腥氣味稀釋掉了不少,想到斯南永遠精神抖擻樂嗬嗬的模樣,趙佑寧提了提手裡的馬夾袋,嘴角不禁翹了起來。要是說給她聽,估計她又會跟機關槍一樣篤篤篤冒出一堆損人的話來,雖然損的是他爸,但隻這麼想一想,居然也覺得挺痛快。

“陳斯南,儂拿得動伐?要勿要幫忙?(你拿得動嗎?要不要幫忙?)”趙佑寧抬頭笑著喊了一聲。

斯南正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企圖舉起晾衣杆,往下一瞧立刻哇哇叫了起來:“要要要,快點上來幫忙,儂買冷飲了伐?吾要切中冰磚!(你買冷飲了嗎?我要吃中冰磚)”

趙佑寧提起馬夾袋。

“讚格!快點來。”

今夏台風天多,好不容易出個大太陽,顧阿婆一早就讓顧東文把棉花胎搬出來曬,收晾衣杆是難上加難。收好四條棉花胎,趙佑寧出了一身汗。

“怎麼家裡就你一個人?”

“哦,我姐和大表哥去北京了,斯好在阿娘家,阿舅嘛華亭路,阿婆去發展新教友了。”斯南三兩下把冰磚包裝撕了,轉頭把電風扇擰到最大檔,快活地舒出一大口氣,啊嗚一口咬下去,嘴邊一圈白胡子,心滿意足地笑彎了眼,朝趙佑寧豎起大拇指。

“你姐去北京了?”趙佑寧一呆,剛拿出來的禮物在半空中停了停。

“嗯呐,我媽乾了個壞事,改了我姐的誌願,把她搞到H師大英語係去了,她發高燒住了三天院,就跟我大表哥去北京散心了,這是什麼?”

斯南伸手把禮物袋子拿了起來,又趕緊放回去,濕漉漉黏糊糊的手指在汗衫上擦了擦。

“送給我姐的?”

趙佑寧臉一紅:“嗯——你們都有,這是給你的,這是給景生的,還有這個是給斯好的。那你姐肯定很傷心吧?”他低頭從包裡一樣樣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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