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稚始鳴(1 / 2)

小河山 長宇宙 12547 字 6個月前

每個男孩在向男人過渡的時期, 都有一個秘密基地, 他們對片領地有著絕對的控製權。是不可被人侵犯的,不能被外人發現的。

這個地方可能是他們幼年藏在哪個樹坑下的彈弓,玻璃球;哪個埋過蜻蜓,蝴蝶的草叢;可能是上學書包裡藏過漫畫書,漂亮封麵女郎的夾層;也可能是哪個上了黃銅舊鎖, 藏著遊戲機和香煙的抽屜。

後來,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這個絕密領域伴隨著高科技的出現開始變為電腦裡的硬盤, 手機裡的儲存卡;再漸漸演變為獨屬於自己的車, 房。

總之,這個地方用一句話來概括, 就是用來滿足自己絕對的精神自由。

這個隱藏在萬福路上,灰禿禿破敗待拆的小院子,就是胡唯的精神領地。

看他對這裡熟門熟路的樣子, 就知道他應該常來這裡。

但胡唯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兒會有被人知道的一天。

二丫死死抱著他, 臉貼著他的背, 手摟住他的腰,一聲近乎懇求地“彆走——”

這聲彆走,帶著誠摯懇求, 帶著婉轉媚骨,嗚咽著叫碎了人心!

像一個垂髫小兒誤闖戰爭城池, 她仰著頭,站在雄渾高大的城門前扳弄著那把鎖,對裡麵的戰爭何等慘烈,河山又是何等遼闊渾然不知。

她隻想闖進去看一看,滿足自己強烈的好奇心。

城門不開,她想儘辦法,對著城牆上的士兵掐腰稚嫩示威:“喂——”

士兵神情如鋼鐵堅毅,對她的呼喚視而不見。

垂髫小兒難過萬分,在這城門前繞來繞去,這裡摸摸,那裡摳摳,她靈機一動,學著童話故事裡的樣子,摘下路邊野花,作為獻禮,將手攏在嘴邊,對著那把鎖輕輕說。

“你開門呀。”

這一句話,軟了城中將軍的心。

那把鎖應聲而開,門縫裡,是千裡萬裡的壯烈,黃沙漫天,軍旗呐喊,遠處是層疊青山;這一切,偏偏在這一刻,向這個持花的天真小兒泄露了威嚴河山的一道嫵媚風光。

自此,本是可憐無定河邊骨的邊疆土,也為她生生留了猶是春閨夢裡人的溫柔心。

二丫已經在這兒蹲了胡唯好幾天了。

自那天從醫院探望杜希後,二丫就存了想找胡唯的想法,杜希臉色蒼白的躺在那,一言不發,嘴上說著挺好,可二丫明白,他是在為胡唯傷心。

整個杜家,都為了他倆籠罩在一層淡淡的憂愁之中。

可他白天在上班,單位在哪裡她又不知道,下了班他就守在醫院,醫院那麼多的人,又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眼見著離胡唯要走的日子越來越近,這可急壞了二丫。

她想,他走之前,總要回家收拾收拾東西吧。她開車去杜希家樓下堵他,人還沒下車,就見他拿著行囊從樓道裡出來。

鬼使神差地,二丫就一路跟他到了這。

夜黑風高地晚上,她跟著胡唯輕手輕腳地在這片老城區裡繞啊,轉啊,她躲在巷口看他進了一個院子,鑽進一個屋子,然後屋裡的燈亮了。

燈映出胡唯脫衣服的影子。

當時二丫驚心動魄地想:這這這這這,這是金屋藏嬌啊!!!

可,藏嬌,怎的把人藏在這麼破的地方。

二丫躲在院子門口,揪心往那屋裡望,想他到底在裡麵乾什麼,和什麼人在一起。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胡唯出來了,衣褲整齊地穿在身上,沒見什麼異樣,然後鎖上門。

還要把人鎖起來??

二丫汗毛都豎起來了,把自己想找胡唯說話的事兒也忘了,嚇得撒丫子就跑,那一夜都沒睡著覺。

她痛苦地想,小胡哥那麼端端正正一個人,怎麼能是個喜歡把人鎖起來的變態。

二丫掙紮啊,害怕啊,強烈的好奇心促使她白天又偷偷摸摸去了一趟。

這回,白天的小院多了些人來人往,自行車在巷子裡滴鈴鈴地過,老人搬著一把椅子在外頭曬太陽,全都是過日子的煙火氣。

她找到那間屋,踮起腳往裡麵看。

可窗戶鑲的都是毛玻璃,什麼也看不見。

忽然身後有個和藹大娘問:“姑娘,你找誰啊?”

二丫迅速轉過身,一副被抓了現行的慌張:“我,我,我找胡唯!”

“嗨,找小胡啊。”大娘把臟水潑進對麵的露天池子裡,“他不常在這,有時候一周能來一回,兩回,你找他,給他打手機才是啊。”

“您認識他?”

“認識,怎麼不認識,當初他跟她媽媽租的就是我這間屋子。在這住過好幾個月呢。”

“她媽媽?”

“是啊,他媽媽,可漂亮的一個人了,不過後來聽說——”

聽說命薄沒了。

大娘惋惜地搖搖頭:“你是他家什麼人呢?”

“我是……”二丫慌張中隨口捏了個謊,“我是他遠房表妹,來這上學順便探他的親。”

“大娘,你知道現在這屋裡住的是誰嗎?”

“這屋裡,這屋裡就沒住人啊。”

啥??

“後來小胡跟他媽媽就搬走了,說是嫁到彆人家去了,我這屋子就一直空著,因為這片鬨拆鬨了好幾年,也沒什麼人再來了,還是頭幾年,小胡又回來,把這屋子重新租回去了。”

“他在這住?”

“住的少,他在這屋養了些花花草草,偶爾過來澆水,收拾衛生,待不了多一會就走。”

二丫聽懂了。

原來,這是他和他媽媽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這屋子有他媽媽的記憶。

他守著這間屋,因為這裡有他對媽媽的最後一點懷念,他不想被人打擾。連杜希也不行。

於是,二丫一連三天,每天晚上都來這裡等。

她堅信他一定會在走前再回來一次的。

這夜像是有暴風雨似的,空氣悶的厲害,雀兒低飛,大風呼呼地刮。

二丫裹緊身上的毛衣,等啊等,等的快要睡著了。

胡唯也終於來了。

鑰匙插/進鎖眼的手僵在半空,頓了頓,又很平常地將門打開。

年代很老的木門,刷的紅漆都快剝落地差不多了,門上鑲著一塊玻璃,用幾張報紙糊著。

一拉開,有搖曳聲響。

胡唯任她那麼抱著自己,也沒回頭,徑直進屋摸到牆壁上的開關,他這一邁腿,二丫的手也就自然而然地鬆開了。

“啪——”

屋子頭頂上的燈管應聲而亮,給這間房照了個通透。

胡唯站在燈下,二丫摸黑站在門外。

他問:“怎麼找到這來的?”

她倒老實,低著頭勤勤懇懇地交代。

“跟著你。”

在胡唯意料之中,漫不經心地一聲冷笑。

“跟幾回了。”

“就一回。”

“跟一回能找這麼準,你記性夠好的。”

一陣陰風穿堂過,吹得二丫打了個寒噤。她直直地看著胡唯,又訥訥地重複了一遍。

“你能不能彆走。”

“我知道你爸爸來了,他要把你接回去。可,可我們都需要你。”

胡唯直截了當地問:“誰需要我?”

“我……”二丫舔了舔乾巴巴地嘴唇,又改了口。“我們,三伯。”

胡唯把鑰匙隨手扔進桌子上,走進屋裡,拉開櫃門,自顧自收拾東西。

可他沒關門。

二丫猶豫著走進去,看他從不大的櫃中一件件拎著衣服。

裡麵掛著幾件軍裝,有棉衣,過年時見他穿過的那件,也有夏裝的襯衣,還有自己的衣裳。

這屋子很小,因為常年少住,涼颼颼的,但是很乾淨,陳設也很簡單。

進了屋,正對著就是一張床,床上被子疊起來摞在床頭,鋪著淺綠色的床單。

床對麵的窗下,是張黃色木書桌,桌麵壓著玻璃板,放著盞台燈,還有幾本書。

窗台上,依次擺放著幾盆花,鬱鬱蔥蔥地,一抹生機勃勃地綠色。

二丫不認得都是些什麼花,但是有一盆她知道,是蘭花。

她看著這些花,甚至都能想到胡唯一個人在這裡收拾它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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