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曼站在一片黑漆漆中, 心裡有些害怕,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是這種周圍沒有一個人的夢境太瘮人了, 讓她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
很快, 她身邊又出現一個人,溫熱的大手握住她冰冷的手, 熟悉的聲音傳來。
“老婆,你怎麼了?”
焦曼的瞳孔逐漸對焦,認出來這人是自己的丈夫, 不由得緊張地反握回去, 說道:“老公, 你來了。”
李晨升往四周掃視一圈,把焦曼摟進懷裡, 安慰說:“老婆你彆怕啊。”
有了李晨升在身邊, 焦曼有了勇氣,而也是在這個時候,遠方的黑幕裡出現了濃鬱的白霧,白霧時聚時散,忽然間, 霧裡大步地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穿著官服的人影。
焦曼和李晨升麵麵相覷。
李晨升膽子更大,他心裡突然湧出一個猜測,這個猜測催促他急切地問出了口:“您、您是不是城隍爺?您是聽到我們的請求托夢來了嗎?”
官服人影站得不遠不近, 明明影像是很清晰的,可就是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他的嗓音很平穩, 透出一股威嚴。
“明早你二人前往警局,同警局中人說明,讓你等能與人販相距百米之內,介時本官自會再次入夢,教你二人如何行事。你等放心,本官必然替你等與人販分辨因果,若因果俱在,當有望尋得佳兒。”
說完這些後,濃霧覆蓋住他,飛快後退,隻一眨眼時間就消失了。
焦曼急切地叫道:“城隍爺!”
但下一刻,她和李晨升都清醒過來。
·
焦曼睜開眼,猛地轉頭看向李晨升,忙不迭問:“老公,你有沒有夢見?就是剛剛!是不是城隍爺托夢了?”
李晨升握住她的手,也連忙說道:“老婆你也夢到了?是不是穿著官服的人影?咱倆在一個黑黢黢的地方,很多白霧出來了,城隍爺也從裡麵出來了,對不對?”
焦曼幾乎喜極而泣。
“對!對對!那、那真的是城隍爺來了?居然真的有城隍爺!他說,他說明天幫我們看看那些該死的人販子跟楠楠的關係,說如果有關係,說不定就能找到咱們楠楠!也許……也許警方也能得到線索,破這個案子!”
李晨升自己也激動得不行,連聲說:“對對對,咱們趕緊再給城隍爺上香、磕頭,不能讓他老人家白跑一趟。明天——明天咱們再去一趟警局!”
·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阮椒大清早就離開了宿舍。
他跟自己慣常打工的地方打了個招呼,去找了個酒店訂了一天房。在跟服務員交代過一定不要打擾後,他把門反鎖,躺在床上,靈魂出殼,朝著警局的方向飄去。
那對夫妻果然已經到了,正在跟人販案件的警員溝通。那個警員阮椒有些眼熟,仔細看看,正好是那晚值班的一位,現在好像是專案組的組長吧。
焦曼很急切地說:“我說的是真的,昨晚城隍爺真的托夢了,說是隻要讓我們跟幾個人販子保持在一百米以內就行。我知道這個案子很大,我們不能跟人販子接觸,我們也不接觸,你們派多少人看著我們都行,用監視器我們也全盤接受……”
李晨升一邊安撫妻子,一邊也請求道:“顏警官,不是我們要宣揚封建迷信,而是……而是我們真的沒辦法了。昨晚我和老婆做了同樣的夢,醒來記得清清楚楚,連夢裡的人什麼樣子都是一模一樣的,這能說是巧合或者迷信嗎?”他快速地把夢裡的事又說了一遍,再壓低聲音,“我也聽說,這個案子裡麵,你們也遇見了一點神異的……我們夫妻倆沒有為難你們的意思,也不是說要你們玩忽職守開後門,我們絕對不跟人販子接觸,也不見麵,就是在旁邊的房間裡——或者不在旁邊,你們說哪就是哪,隻要百米內都行。我們的身份資料你們都知道的,這幾年麻煩你們也不是一兩次了,我們是真的丟了孩子,絕對不可能跟人販子是同夥的。”
焦曼冷靜了些,眼眶還是發紅的。
“對,顏警官,你相信我們,這隻是兩個找孩子已經要絕望的父母抓到的救命稻草,就當我們隻是因為這些人販子的事在警局裡等一天消息行不行?就當、就當你們同情我們,收留我們一天?我們絕對不跟任何人說城隍爺的事兒,也絕對不宣揚,我們安安靜靜地待在密閉的房間裡,真的,求你們了……”
兩夫妻這副模樣太慘了,專案組的人都很唏噓。
專案組組長——顏平沉默了一會兒,對旁邊一個組員說道:“小崔,帶他們去會客室吧,關上門,不要影響到其他來局裡的公民和其他同事。你和小陳在那輪流辦公,空著的人盯著他們,他們有任何不當行為都要大聲報告,把監視器打開,全會客室無死角。”
崔警員和陳警員聽了,都點了點頭。
那晚夢見城隍爺的警員都加入了專案組,其中也有神異的原因——這個案子打從一開始就沾上了神異,儘管諱莫如深,但的確客觀存在。現在人販子交代的東西還不多,他們很狡猾地隱藏了一些事情,因此,為了破案,專案組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們這些做警察的當然想要憑借自己的力量把案子解決,隻是……也不能完全忽略某些東西。
他們這些普通的警員一直都是講科學的,突然碰上這種的,暗地裡難免有些不自在。可要說他們現在不信吧……
這案子是城隍爺報的,有些民眾來問情況的時候沒找到孩子,也有人跟他們提起過請城隍爺找人——動靜不大,但他們對這個名號挺敏銳,很快就發覺了。而現在,這對找了好幾年孩子的年輕夫妻又跑過來,再次提起城隍爺,又說起找人的事兒。
所以,他們也理解組長為什麼要通融。
接下來他們就要好好監督這對夫妻,順便也看看他們要做什麼,不放過一條線索。
·
會客室裡,焦曼從背包裡拿出一張嶄新的城隍像——是貼在木板上的,用支架支起來放在桌麵。李晨升則很快掏出一把上好的香,還有打火機、小香爐、蒲團——這些都是他們趕早置辦的,然後仔仔細細地放好。
夫妻倆先在蒲團上對城隍像跪拜,再敬香,等把香點燃以後,李晨升深吸一口氣,謹慎地開口問:“城隍爺,您來了嗎?要是您來了,請您讓這青煙打個圈兒行嗎?”
會客室門是關上的,因為即使這件案子很特殊,也不能正大光明地搞迷信,但窗戶是開著一條縫的,也有微風吹進來。像點上以後,冒出的煙是筆直往上還是被吹散都有可能,但如果打圈兒了,那就絕對是有外力乾擾的。
阮椒一直跟著他們,現在聽見李晨升的話,嘴角一抽,但還是按他說的讓青煙打了幾個大大小小的圈兒。
焦曼和李晨升看到這一幕,都不禁鬆了口氣,露出了喜悅的表情。
城隍爺真的來了!
可是崔警員和陳警員倆人就是有些驚悚了——我勒個去啊,大白天看見這麼個怪事,知道的說是城隍,不知道的還以為見鬼了呢!
但是,真的很神異。
焦曼很忐忑地說:“那、那您老人家什麼時候開始分辨?”
李晨升也四處張望。
可是這一回,卻再沒有什麼其他異象了。
夫妻倆有些失望,有些手足無措,李晨升相比焦曼要冷靜一些,立刻想起來,說:“是不是我們得先睡下?城隍爺說了,是托夢教我們做事。”
焦曼眼睛一亮,忙道:“對對對,咱們趕緊躺下來。”
聽他倆這麼說,崔警員眉毛皺了皺,說:“你們——”
開口之後,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焦曼已經顧不得其他了,她拉著李晨升坐在沙發上,閉上眼往後一靠。
本來因為焦心祝賀見識,夫妻倆還以為未必能睡得著,想著要是不行就去買點安眠藥,但沒想到的是,他們才剛閉眼,就有止不住的困意襲來,讓他們沉沉地入眠。
崔警員驚住了,這夫妻倆居然秒睡!
陳警員也立刻走過來,他心跳得有些快,小聲說道:“崔兒啊,你說這事兒是不是越來越奇怪了……”
崔警員也壓低了聲音:“……稍安勿躁,看看再說。”
而阮椒這個迷信本迷……
他立馬就給焦曼和李晨升托夢去了。
·
五分鐘後,焦曼和李晨升醒過來。
崔警員和陳警員有點激動,看向他們兩個立刻問道:“你們夢見什麼了?”
焦曼和李晨升對視一眼,你一句我一句地開始說。
焦曼:“用黃紙寫下我們倆的生辰八字,沒有黃紙,普通紙也可以。”
李晨升:“滴一滴指尖血在各自的生辰八字上。”
焦曼:“等五秒鐘,讓城隍爺輸入神力。”
李晨升:“在杯子裡燒掉這張黃紙。”
焦曼:“往杯子裡倒冷水。”
李晨升:“一人喝至少一口水,水的量要差不多相同。”
聽完兩人的話,崔警員震驚了。
“你們都夢見這個?”
陳警員也很驚訝。
焦曼和李晨升都是點頭:“我夢見的是這樣。”
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也是為了比對比對。
兩個警員還是不敢立刻就相信,但心急的夫妻倆已經開始照做了。
焦曼從背包裡還真掏出了黃紙——都是為了以防萬一在香燭店裡一通亂買的,甚至還有毛筆。不過生辰八字現在的年輕人基本都不會去記了,這對小夫妻也一樣,好在網絡很發達,手機一聯網就查到了。然後小夫妻用毛筆小心地把生辰八字並排寫在黃紙上,先用小刀劃了下手指,把血滴上去,再把黃紙平攤在桌上。
最初步驟完成,阮椒走過去,往城隍印裡儘量多氪了些信仰,再往兩個生辰八字中間蓋章。
一秒鐘、兩秒鐘……
對於夫妻倆而言,簡直就是度秒如年,但他們牢牢記著夢裡城隍爺的吩咐,不敢妄動,認真數了五秒鐘後,才把黃紙塞進一個不鏽鋼保溫杯,用打火機點燃。
黃紙燒得很快,倆人眼巴巴地看著黃紙燒完,趕緊往裡麵倒水,再一個拿尺子一個端杯子,比量著特彆默契地在杯子外麵畫刻度。
刻度畫好了,李晨升搶著先喝,喝到第一個刻度為止。
焦曼立馬跟著喝,喝到第二個刻度。
大概是怕喝的水不夠,影響神力效果,夫妻倆這麼你一刻度我一刻度的直到水隻剩下個杯底,平分不了了才停下來。
阮椒:“……”
其實,並不用精準到這個地步。
雖然有些無語,阮椒還是很理解這對夫妻的心情的,知道他們是唯恐出一點差錯,影響接下來的事兒,因此,他的態度也更認真了。
氪完信仰後,阮椒清晰地看見在焦曼和李晨升之間出現了一條紅燦燦的線,這代表的是這對夫妻之間恩愛有情,不離不棄,因果線是姻緣線。然後他伸手一抓,把這條線拽住,朝幾個人販子所在的方位猛地一拋——
紅線拋出去的時候立刻褪色,變成純白,這表示兩個人與房間裡其他人沒多少牽扯,下一秒,白線迅速延伸,往門外而去。
阮椒緊緊跟著白線,很快穿過門扇,果然,白線的終點就是人販子所在的審訊室。
儘管目前人販子的交代還不完全,但也不能連續審訊,並且六個人販子是分開審訊,白線進入的這一間審訊室裡,隻有兩個人販子以及看管他們的警員。
阮椒親眼看見,白線穿透進來後迅速分成兩股,一股朝著一個人販子連接過去。
這樣的反應,代表著夫妻倆跟這兩個人販子都有很大牽扯,而白線在碰上人販子的刹那全部變成了黑色,黑色裡麵又透出一抹生機……黑色是今生孽,人販子跟一對素不相識有孩子的夫妻間能是什麼今生孽?當然是跟孩子有關。透出生機則表示孩子還活著,要不然,顯露出來的就該是血光了。
無疑,這兩個人販子在小夫妻丟孩子的那件事上牽扯很深,就算不是他們親自拐走,也一定是經手了整個販賣環節。
阮椒把那根線又拉過來,再一拋。
因果線徘徊在審訊室裡,沒有再往其他地方去——那麼,抓住的這幾個人販子裡,跟夫妻倆有關的隻有這兩個。
確定之後,阮椒再把因果線連在人販子身上,開始轉換神力,進行追溯。
夫妻倆已經是城隍的信徒,信仰虔誠,訴求強烈,所以阮椒氪他們提供的信仰來做事,比平常還要順手一些。
神力上升,注入雙眼,阮椒的眼睛裡神光閃動,遙遙地順著因果線看過去,在一種冥冥中的虛幻裡,因果線一直向著前方延伸,穿過了好幾個城市,最後落在了某個點上——成了!
立刻收回神力,時間才過了短短一秒,但是信仰已經消耗過百,要是阮椒頭回看這個沒能控製住,不小心多看了幾秒……他不禁露出了一個苦笑,這還隻是查個大概呢,可見查看因果什麼的,那真是相當的費力啊。
查完以後,阮椒放開因果線,不再施展神力。
因果線霎時收縮,眨眼間就回到會客室裡。
當然,阮椒速度也不比它慢。
·
焦曼和李晨升焦急地等待著,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崔警員看了看桌上空空的保溫杯,想想剛才裡麵的東西……
他忍不住問:“想不想拉肚子?”
李晨升勉強回過神,搖搖頭說:“沒有,一切正常。”
陳警員暗地裡拉了崔警員一把,說道:“挺玄乎的,那麼折騰來的符灰跟生水混一起喝了也沒事……”
說起來,他們民警穿著警服的時候是不能參與迷信活動的,要相信科學,這回可以說是違反了條例,可是還是那句話,這事兒一開始就性質不同,特殊的事情也隻能特殊辦不是?何況現在的情況也不是他們不相信科學,而是科學甩開他們這群民警,撒丫子就跑了啊。
兩位民警並沒有得到民眾的回答,因為就在下一刻,焦曼和李晨升在他們的注視下,突然又手拉手坐在了沙發上,保持著頭一回相同的姿勢,閉上眼睛睡著了。
崔警員:“……”
陳警員:“看來,城隍爺又托夢了。”
科學又離家出走了。
這回夫妻倆睡的時間有點久。
一刻鐘以後,李晨升閉著眼睛站起來,整個人就好像神遊似的緩慢往前走,麵無表情地從包裡拿出一張紙,又用筆在上麵畫出幾根粗獷的線條和很多大大小小的圓圈,圓圈裡麵還標注了一些簡單的字詞。
兩位警員謹慎地湊過去看,等看明白以後,都驚異得瞪大了眼。
那些線條其實是一些路線,圓圈則是路線穿過的城市,圓圈裡標注的就是那些城市的名字,而所有線條終結的那個地方被描出一個圓點,旁邊打了個問號。
陳警員喃喃說:“區域地圖?”
如果在平常時候,他們這樣的普通警員也未必能認出來,可最近專案組從人販子口裡審出來的東西裡,就包括幾個城市、區域,所有人都看熟了。這些線條圓圈畫得非常粗糙,但他倆還是一眼認出來,這就是其中某個區域的簡易地圖!
李晨升畫完後把筆放下,默默地走回去,重新跟焦曼坐在了一起。不過這回他的坐姿很端正,也沒跟焦曼那麼親近,就好像在避諱著什麼似的。
再然後,夫妻倆睜開眼,醒了。
李晨升臉上帶著激動地說:“多謝城隍爺!”
焦曼的眼圈發紅,捂著嘴讓自己不要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