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麗婉還是生魂,但如果放任紙紮人把她帶走,恐怕就真的活不過來了。
必須把她攔下來。
阮椒立刻就要讓牛頭馬麵出手,然而他還沒出聲,一道人影踩著什麼東西飛速滑了過來,此刻丟出一條繩索,瞬時就把四個紙紮人的脖頸套住了。
四個紙紮人猛地拽住繩索,一扯就斷,他們的動作不停,扛著小轎就要跳進前方的白霧裡去。
那人影又甩出了幾道黃符,爆炸出道道火光,炸開了紙紮人的胳膊,小轎“哐”的一聲,就這麼落在了地上。
接下來,人影手持一把劍,跟紙紮人大戰起來。
人影就是那個韓道士,他可能是發現不對追過來,勉強攔住了紙紮人的去路。
不過,紙紮人難道是靈堂裡的?阮椒想,先前他並沒有留意靈堂,也許裡麵有幾隻紙紮人是有所不同的也未可知。
阮椒看一眼小轎裡的梁麗婉,沒有用神力喚醒她。
被鬼強行抬走不是什麼好的經曆,貿然叫醒了她反而容易嚇得失魂,還是看韓道士能不能把梁麗婉救回去吧。
韓道士拿著的是一把很不錯的銅錢劍,嗞嗞地冒著火光,每一次攻擊都能給紙紮人帶來不小的傷害,但紙紮人不是真的,它們就好像不知疲倦似的不斷衝擊,以至於韓道士初時能鬥得過,漸漸法力消耗太快,就有些捉襟見肘起來。
阮椒見紙紮人越戰越勇,朝兩隻女鬼示意。
覃愫和李三娘閃身出現,一瞬間就各自頂住了一隻紙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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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莊沒想到這次接的單子這麼坑,作為茅山正統受籙天師,他在年輕人裡可說是數一數二的了,本來以為過來驅逐陰氣,最多找找丟失的魂魄就行,可哪裡想到多種猜測都被推翻,且他正在苦思冥想時,苦主突然就生魂離體飄出窗外呢?
等他反應過來去追的時候,就見靈堂裡鑽出四個奇怪的紙紮人,它們扛著小轎過來把梁麗婉的生魂往裡麵一塞,已經蹦躂離開了。
韓莊可說是使了吃奶的力氣才追上,可追上以後他卻以一敵四漸漸落在下風,再這麼下去沒了麵子不說,梁麗婉的生魂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抓走、還不了陽,他心裡哪能過得去?以後的修行都得受影響。
可惜的是,韓莊加大攻勢,還是快耗完了,就在他極力想辦法的時候,突然間,有兩道高大的怪影出現,一怪一個,先把兩隻紙紮人打成稀巴爛,他的壓力一下子減少了很多,趁機也乾掉自己麵前這個,而那怪影又迅速地解決了最後一個。
鬆了口氣,韓莊就要去跟兩個怪影道謝,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兩個怪影就又消失了。
韓莊:“……”
還是先把生魂送回去吧。
下一刻,韓莊從兜裡掏出了幾張符紙,就地打滾,出現了五隻小鬼。
小鬼們趕緊抬起轎子,在韓莊的命令下,朝著彆墅方向走去……
韓莊先對著怪影消失的地方行了個禮:“多謝搭救。”
然後,他就帶著小鬼並轎子一起回去了。
阮椒說:“跟去看看。”
牛頭馬麵隨在他身旁,一起跟上。
而韓莊一邊護送,一邊心裡嘀咕:那兩個怪影有點眼熟,可惜連背影都沒看全……它們應該也是鬼怪吧,受哪位道友驅使幫忙,還是本身看不得這事兒過來幫忙?回頭還得好好調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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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麗婉的生魂順利回歸身體,可惜她還是沒醒,所以,事情其實也還是沒解決。
先前梁家眾人隻看見怪風吹過,這位韓大師就急急忙忙跳窗出去了,而梁麗婉的臉色也難看了很多,都很驚慌,現在看見韓莊回來一陣作法,梁麗婉的臉色好轉許多,才又驚又怕地詢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韓莊也很傷腦筋,直接說:“剛才梁善人的生魂被幾個紙紮人用小轎抬走,那小轎上貼著‘囍’字,明顯是要送去某隻大鬼那裡。可現在能留在世上的鬼裡,除非是鬼王裡最頂尖的幾隻天師都不願意招惹的,不然大多被監控著,做事很謹慎,不可能會隨意抓人生魂。”他歎口氣,“青皮小轎貼喜字,紙人送女去郎家。梁善人這是被送給那大鬼作了鬼妾啊,梁老爺子,梁夫人,你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阮椒也回來了,正聽韓莊說了這話,陡然一驚。
鬼妾?
是了,從古到今夫妻一雙人,隻有夫妻之間才能有天地承認的姻緣線,妾是沒有的。不是結冥婚而是被送給大鬼作妾,當然不會看出什麼來。等真送到大鬼那,大鬼再搞個納妾的儀式,因果線大概還會顯示一些東西出來,但那也跟姻緣無關就是了。
隻是,活人給鬼作妾,如果不是活人自己答應的話,那麼就一定有人替她答應,而能替她答應的人照理說隻有父母,連父母都不在了才能是父母的父母,其他人都不行。
然而,梁家的老夫妻的的確確沒有做過任何事,怎麼問都是沒有,神情間一片坦蕩。
梁力見爺爺奶奶被盤問得激動,自己也衝動起來,一個箭步過來就要去抓韓莊的領子,怒聲道:“你這道士怎麼回事?問問問!問什麼問!小姑姑是老來女,我爺奶對她最疼愛,怎麼可能把她賣給鬼當妾!她可是個活人,我們家什麼都不缺,乾什麼要賣她?是不是你沒本事,才這麼推卸責任啊?!”
韓莊苦笑著拉開梁力的手,無奈說:“我也是想早點找到根源,也好替梁善人解除危難不是?現在的情況是我暫時把她帶回來了,可如果對方還要來找人,我攔歸攔,可是攔得了一時攔得了一輩子嗎?那大鬼的實力多少我也不能確定,不弄清楚我沒把握去找他談……”
梁力鬆開手,也不知道該不該信韓莊。
然後韓莊又問了幾個問題,一時間,卻都沒什麼辦法。
阮椒不耐煩聽他們撕扯,叫牛頭馬麵盯著就是,自己則往其他幾個房間裡走,想看看有沒有其他的線索可找。
就在一旁的書房裡,阮椒抬頭看到了牆麵上的巨幅照片——這是一張新婚照,夫妻倆站在喜堂上,男穿一身紅綁著大紅花,女穿鳳冠霞帔,兩人麵朝彼此,互相下拜。
看到這一幕,阮椒腦中突然劃過什麼,他下意識地打出一道神力。
下一秒——“嘭!”
那巨幅的照片連同相框一起砸落在地上。
巨大的響聲驚動了主臥裡的人,韓莊快步過來,正看見那幅照片。
蒼白的月光透過窗欞灑下來,照亮了照片上的情景。
韓莊看清楚了,頓時驚異地說:“梁善人結婚時,用的是古禮?”
跟隨過來的梁力接話說:“他們是拜堂成親的,有什麼不對嗎?”
韓莊深吸一口氣,先把照片扶起來,然後說道:“過去了我還有些問題要問,到時候一起解釋吧。”
回到主臥,韓莊嚴肅地說道:“從現在起,先彆問我,我問什麼回答什麼,等我問完再說其他,可以嗎?”
梁家眾人麵麵相覷,都是答應,但是在他們的心裡,突然產生一絲不好的預感。
韓莊就發問了:“拜堂成親時,是嚴格按照古禮來的嗎?比如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對拜,一樣不錯?”
梁夫人點點頭:“是。”
“對拜時,男高女低還是女高男低?”
“……男高女低。”
“梁善人坐花轎嗎?其他流程也一樣嗎?腳著地嗎?”
“是坐花轎的,按照風俗,她哥哥背到喜堂的,腳一直沒著地。”
“有蓋頭嗎?挑起蓋頭的時候,誰挑的,怎麼挑的,用了秤杆沒?”
“有蓋頭,是男方的一個親戚按照古禮,先用秤杆輕敲麗婉的頭頂,然後從下往上挑……”
雖然韓莊問得又多又雜,但是梁夫人還是說得很清楚。
韓莊臉色很複雜,說:“拜堂的古禮裡,女人處處低男人一頭,這……梁善人是怎麼想用古禮成親的?”
梁夫人歎口氣:“當時麗婉丈夫家世普通,為了給麗婉最好的,婚禮是在我們梁家舉行的,後來麗婉覺得這樣很傷小羅的麵子,就乾脆在小羅家也辦了一場古禮的。當時麗婉是特意查過了的,覺得夫妻倆感情好,既然小羅為了給她最好的不計較外人的閒言碎語,先在這邊辦婚禮,她也可以在小羅老家那邊給小羅長臉,反正也就是個形式……”
阮椒站在旁邊,聽到這些,心情跟韓莊一樣,都很複雜。
韓莊沉默,還是問了最後一個問題:“拜堂的時候,寫了婚書嗎?”
梁夫人跟梁老爺子對視一眼,說:“寫了。”
阮椒暗想,果然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