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四)(2 / 2)

比如,南舟和江舫是一對。

這大大淡化了副本和現實之間的溝壑,降低了玩家的警戒心,循循誘導著玩家以局外人的身份,自然而然地去關注副本中的其他人物。

胡力是怎麼死的?留下死亡留言的是誰?

……卻忘記了自己也是線索之一。

江舫執握著手機,接過了南舟的話:“南老師說得對。我一直在找我們七個人之間的交集,就在剛剛,總算有一點眉目了。”

“查一下你們七天之前的聊天記錄。”江舫給出了一個明確的時間點,“10月21號前後。”

10月21號……

李銀航馬上著手,按日期搜索聊天記錄。

南舟明明就躺在她的好友列表之中。

但當時身陷盲區,她認為“隊友”理所當然就該在那裡,並未多想。

一邊冒冷汗一邊調出聊天記錄,簡略看過幾眼後,李銀航的表情明顯欣喜起來。

找到突破口了!

在副本設定裡,她和南舟是高中同班同學,關係不差。

“21號的前一天晚上……”李銀航說,“中期測試剛結束,我約他21號晚上出去玩桌遊。”

南舟點頭:“然後我問了她,可不可以帶家屬。”

江舫晃一晃手機:“然後家屬來了。”

他們三人之間的線索,成功鉤連上了。

江舫是留學生,手機的聯係人不多,雖然在設定上交了個華人小男友,也並沒有成功打入南舟的社交圈,朋友寥寥。

南舟是被李銀航邀請的,因為帶了男朋友,也沒有再邀請第三個人。

那麼,這樣溯回上去,又是誰邀請了李銀航?

思路暢通後,一切本該變得順利起來的。

但李銀航翻遍了手機上的社交軟件,分彆使用“桌遊”、“聚會”、“遊戲”等各種關鍵詞檢索,都沒能在21號附近找到相關的記錄。

在她邀請南舟時,也隻是籠統地提到,“朋友組了個桌遊局,來不來”。

在李銀航心中的疑雲越聚越濃時……

“有沒有這種可能?”南舟提問,“邀請你的人,就是胡力。”

李銀航心尖一抖,下意識否認:“我的聯係人裡沒有他。”

“留下死亡錄音的人呢?”

“我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李銀航忍著手臂上一叢叢升起的雞皮疙瘩的戰栗感,“我也沒找到任何人邀請我的證據……”

但這個局,顯然也不是“李銀航”組的。

那這到底……

在南舟對著門鎖靜靜沉思、李銀航對著手機滿麵糾結時,江舫輕輕揚了揚手機。

“其實,我還做了另外一個嘗試。”

……

他們進入副本的第七個小時後,黑夜徹底到來了。

餓著肚子的打劫三人組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宿舍。

他們也想到,要把錄音裡唯一提到的人名“胡力”,作為突破口。

結果,軟磨硬泡、好說歹說了半天,管檔案室的老頭死活不肯放他們進去。

俗話說得好,樹不修理直溜溜,人不修理哏啾啾,但是今天三人剛在南舟這裡吃了個大虧,又不想鬨得太大、驚動校方,所以隻能悻悻收起了把老頭臭揍一頓的念頭。

他們去買了一個暖壺,趁老頭下班後,借著夜色掩護和摔碎暖瓶的脆響,遮蓋過了打碎檔案室玻璃的響動。

三個人在漏風的檔案室裡,一邊冷得罵娘,一邊對著那台老舊笨重的電腦查了很久。

結果很草。

學生裡,不存在一個叫胡力的人。

忙活半天,忙活了個寂寞。

又累又疲的三人返回寢室,囫圇洗漱一番,就各自上了床。

第一夜很重要。

這個副本是有死人風險的,但生熬著也不是辦法。

因此他們打算輪流守夜。

況且,他們都覺得,鬼就算要衝業績,今晚一定要殺個人,攤到他們每個人頭上的概率也都是七分之一。

鬼要找也應該去找那個單人玩家,或者是那個女的,最好能一鼓作氣,把南舟給乾死。

來找他們三個陽氣鼎旺的大男人,可能性不高。

10點半到1點,是羅閣守夜;1點到3點半,是孫國境;3點半到6點,是齊天允。

羅閣有點惴惴的,因此話比平時要多。

他坐在上鋪位置,一邊抖腿,一邊俯身看向下鋪的孫國境,說:“老孫,彆掏你那耳朵了。淘金哪。”

孫國境作勢把摳出的東西往他的方向彈了彈:“老子耳朵嗡嗡響。”

他咬牙切齒道:“彆叫我再遇到那個姓南的!”

在怒罵聲裡,寢室的燈熄了。

學校怕這群體育係的小子精力過剩上躥下跳,規定10點半,體育係所有宿舍準時鎖門拉閘。

躺在黑暗裡,孫國境覺得很冷,雙手抓住被子上緣,儘力減少每一處縫隙,把自己牢牢裹緊。

但這也起不到任何保暖作用。

好像躺在棺材裡。

被子是硬的、挺的。

四肢僵硬,手腳麻木。

連呼出的氣流都帶了冰霜的冷寒。

孫國境冷得受不了了,顫顫巍巍地罵了一聲,把腳探出被窩,踹了一腳就在他腳邊不遠處的暖氣管,被冰得一個哆嗦。

……學校還沒有開始供暖。

這他媽什麼鬼天氣?!

孫國境試圖把自己裹成一隻密不透風的繭蛹。

然而依然是失敗。

翻來又覆去,他有些受不了了,啞著聲音喊:“羅閣?大傻羅?你冷不冷?”

沒有人回應他。

睡著了?!

孫國境強忍著冷意,翻身起來,踩著下鋪邊緣往上看了一眼,小聲“操”了一聲。

……丫還真睡著了?!

孫國境覺得這麼冷,自己是不可能睡著了,乾脆替羅閣盯著,到點兒把他晃醒接班,自己後半夜也能睡個整覺。

但是,當他坐回下鋪時……

窗外透入的凜凜月光灑在了他的被尾。

孫國境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被子尾端,出現了一雙陷下去的、纖細的腳印。

孫國境喉頭一緊,心跳驟然頂了上來。

他壯著膽子,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伸手去撫。

但被子是柔軟的,在拉扯中迅速回彈。

腳印的痕跡消失無蹤。

這並不耽擱孫國境頭皮發麻。

他急忙將自己用被子連頭帶身蒙了起來,在黑暗中暗暗連罵了好幾聲草泥馬。

被子給人的感覺,起碼是封閉、乾燥而安全的。

然而……

“沙——”

一聲雜響,在這封閉、乾燥而安全的狹小空間內,顯得格外清晰。

“沙——”

仿佛有人拖著身體,在他的床鋪上緩慢地爬行。

“沙——”

孫國境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冰封在了血管裡。

不是耳鳴。

不是幻覺。

是真的。

因為除了聽到這無機質的聲音外,他還嗅到了一股奇異的味道。

是一股封閉了許久的房間的黴爛氣息。

“沙——”

那沙沙的聲音,就來自他的被子深處。

來自他的腳下。

來自……他現在隻要一低頭,就能看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