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十)(1 / 2)

學校裡, 幾乎所有教學樓都是五層左右,學生公寓大都也不超過四層,一排一排,序列相連。

都不是需要裝設電梯的高度。

偌大的校園中, 安裝電梯的地方並不多。

有留學生宿舍。

有級彆稍微高一些、需要有大量器械搬運的醫學、化學實驗樓。

有高約24層的行政辦公樓。

還有兩棟新修建的、落成不到三年的高層宿舍樓。

一棟是教師宿舍樓。

……另一棟, 是數學係宿舍樓。

之所以數學係能獨享電梯宿舍樓的福利, 一是因為數學係原先住的是全校最老最破舊的幾棟宿舍之一。

二是因為津景大學的校長原先是數學係的教授。

而他們現存的七人之中, 正好有一個數學係的。

……謝相玉。

原本斷裂的關係鏈,隱約牽起了一線微弱的關聯。

但這點關聯還不足以證明什麼。

李銀航提出疑問:“數學係宿舍樓裡有電梯,就能證明留下錄音的人是數學係的嗎?醫學係、化工係, 甚至是辦公樓裡的行政老師,也都不能完全排除在外吧。”

她問出這個問題時,南舟他們正身在數學係宿舍最高一層的樓梯間。

樓梯間陽光充足。

儘管如此, 秋日的陽光照在身上時,總還是冷冷的。

南舟從樓梯往下跳了一步。

他今天早上回宿舍, 甚至有心思給自己搭配了一身新衣服。

他的綁帶馬丁靴靴底叩在地麵上, 在樓梯間上下激出一聲清脆的回音。

南舟抬頭望一望樓道裡依舊黯淡的燈管, 說:“錄音裡還有一點線索。”

“什麼?”

“在他逃跑的時候。”南舟說, “背景音裡, 有一個聲音。”

李銀航費力回想, 不得其果。

她那時候剛剛浸入黑暗, 整個人的精神是高度緊張的。

那回蕩的、倉皇的腳步聲,可以說奪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讓她根本無暇他顧。

南舟看向了江舫。

江舫一點頭,肯定了南舟的判斷:“有。‘嗡嗡’的聲音。”

李銀航:“……”所以大佬的腦子裡都自帶錄音機了對嗎。

她根據這個線索深想了下去。

嗡嗡的聲音……

“嗡嗡”……

南舟剛才抬頭看燈的動作……

李銀航豁然開朗:“光感聲控燈!”

每當深夜, 走在寂靜的樓道裡,燈泡在捕獲到腳步聲時, 就會發出這樣的一聲低低的嗡鳴。

隨即,周遭倏然明亮。

……這是鎢絲的細微燃燒聲。

學校走廊和樓道裡的燈泡,都是同一家公司提供的,表麵都塗了光感材料。

也就是說,留言人逃竄的時間,極有可能是在深夜。

深夜。

有電梯。

且留言人顯然對這裡的房間分布非常熟悉。

熟悉到可以熟練利用電梯和沒有上鎖的房間來躲避“沙沙”聲。

就像是生活在這裡一樣。

這些要素集中起來,不難得出結論——

留言人消失的地點,很有可能就是在數學係的宿舍樓。

就在他們所在的這個空間。

這條樓梯道。

李銀航汗毛直接起立致敬。

她硬著頭皮問:“也有可能……留言的人在半夜留在了實驗樓、辦公樓裡之類的……還有,大晚上的,在宿舍樓裡這樣狂奔,為什麼沒人出來幫他一下?他又為什麼不找人求助?他既然是數學係的,那整棟樓裡總該有他熟悉的、認識的人吧?”

南舟:“那就證明一下。”

李銀航:“怎麼……”

南舟:“找到那個房間。”

如果留言的人最後出現的地點是在數學係宿舍的話,那宿舍某個角落、靠近電梯間的地方,必然會有一個空的、沒有上鎖的房間。

而房間內有一個可以躲下一個人的鐵皮櫃。

不多時。

三人站在了五樓某個房間前。

周五的白天,數學係學生都去上課或是去圖書館了。

不打算好好學習的大四老鳥們,此時也窩在床上,樂得和被窩纏纏綿綿。

因此,白天的宿舍走廊也少有人往來走動。

透著股叫人窒息的靜。

南舟握上門把手,模仿著那夜的人,緩緩將把手向下壓去。

像是生怕驚動了暗中的幽魂。

鎖簧發出喑啞生澀的彈開聲,聲音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但代入那夜試圖從死亡境地裡奔逃出來的留言人,這動靜或許響若雷霆。

和他們設想的一樣,門並沒有上鎖。

一陣撲麵的寒風過後,門向內開啟。

在三人麵前,它徐徐展開了內裡的全貌。

這裡大概很久沒有人來了。

證據是淺色的地磚上積了一層薄灰。

李銀航剛想進去,餘光看到南江二佬都沒有進去的意思,馬上龜縮到最後麵。

南舟輕聲說:“不對。”

然後他又一次看向了李銀航。

李銀航感覺自己簡直是高中課堂上被抽點到的、隻想摸魚溜號的平庸學生。

不得已,她硬著頭皮,和兩人同樣看向了眼前的地麵。

大抵是因為心慌意亂,她看了好幾眼,硬是沒看出什麼特彆的。

這完全是個雜物間。

房間裡立著三四個櫃子。

其中一個是透明的辦公書櫃,鑲著玻璃的推拉門,透過蒙塵的淡灰色玻璃可以隱約看到裡麵橫七豎八摞著幾個空蕩蕩的深藍色檔案盒。

其他的櫃子,規格和學校宿舍裡的標配鉛灰色鐵皮衣櫃一模一樣。

壞了的、多餘的衣櫃,大概都會搬到這個廢棄的地方來。

牆角擺著幾把要麼劈裂開來、要麼缺零少件的掃帚。

成疊的快遞紙箱。

六七把有“津景大學”logo的椅子。

窗台上擺著一盆死掉的多肉植物。

窗簾拉得很死,不透一點點光。

這盆植物就被遺忘在了窗簾之內,乾渴無光、靜悄悄地死去。

……這裡簡直是一個昏暗的垃圾場。

看久了,淡淡的涼意就順著李銀航的腳腕蛇似的爬上來,叫她十分不舒服。

李銀航試探著:“……嗯,這裡應該就是那人最後的藏身地了?”

南舟一點頭,看眼神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李銀航:“……”

就這麼瞪著眼睛瞧了彼此許久,李銀航自己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她摸摸腦袋:“我挺耽誤事兒的,確實沒什麼發現,要不南老師你就直接說了得了……”

南舟冷淡道:“你好好看。”

李銀航背肌下意識一緊。

原因無他,這種老師獨屬的壓倒性氣場,哪怕是對早就離開校園、步入社會的李銀航來說,也有一種無法磨滅的、肌肉記憶式的恐懼。

直到現在,李銀航才對南舟的老師身份確信無疑。

南舟說:“這個副本很困難。”

南舟說:“你必須要有自保的意識和能力。”

南舟說:“好好看。”

李銀航不由一凜,不敢再寄希望於南舟,集中全副精神,看向房間。

定下神來後,一股違和感迅速衝上了她的心頭。

……究竟是哪裡……

她麵色一白,失聲道:“腳印!”

聽到答案後,南舟的目光轉回向了房間。

是的。

沒有腳印。

這間房間許久沒有人來了。

聚會是在一周前舉辦的。

那麼,如果真的有人逃到這裡來,在灰塵上踩下的腳印將會一路延伸到鐵皮櫃前。

……所以,為什麼會沒有腳印?

李銀航嘀咕道:“難道那個人沒有躲在這裡?我們找錯房間了嗎?”

南舟在這個時候,踏入了房間。

走出幾步後,他踩在淺色的地磚上,回頭望去。

腳印異常清晰。

南舟回過頭,一步步走向離門最近的鐵皮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