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恐懼(二)(2 / 2)

她來不及去思考他們是不是因為在鬆鼠小鎮占係統便宜占得太過分,而被係統特殊針對了的問題。

目前問題的麻煩在於,南舟的推想的確是有道理的。

本次的副本性質,是以“競速”為主。

對方是副本設置的NPC,想必是登山的專業團隊。

如果他們不仔細調查為什麼要和他們比誰爬得快,也不了解對方的底細的話,是很難獲勝的。

然而,眼下的情況是,江舫擔心南舟,南舟也擔心江舫。

如果誰都不肯讓步的話,再想要前往對方營地調查,他們三人隻能被迫分開。

要麼是李銀航一個人跟著“青銅”的人前去調查,要麼是南舟留在這個為期兩小時的庇護所裡休息,江舫和李銀航一起去。

前者,李銀航自己發虛,也不敢保證,憑借她自己的能力真能問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後者,就等於把戰鬥力歸零的南舟一個人留在了陌生的地方。

哪怕“青銅”已經非常有誠意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出於謹慎考慮,南舟和江舫也無法立即做到全方位、無條件地信任他們。

畢竟上一個副本他們碰到的隊友都相當一言難儘。

他們不得不保持應有的警惕。

三人對視了一會兒。

南舟率先表態:“我真的可以跟你們一塊去。就算我現在不能動用武力,我的腦子也還算清醒,可以去跟那些紮營的NPC聊一聊。”

擁有了“大佬是個比自己年紀小的人”這種認知的李銀航,也敢跟他開玩笑了:“與其帶你,還是帶舫哥更好。舫哥活潑一點。”

李銀航實在擔心南舟一開口就把NPC氣到提前比賽時間。

聞言,南舟頂著一張冷淡的臉,眼中露出一絲不服氣:“我也很活潑。”

江舫一時沒能繃住,笑出了聲來。

南舟抓住他的袖口,一臉莊重地搖晃了兩下:“一起去吧。”

江舫往後一靠,嘴角噙著一點無可奈何的笑意。

南舟確認道:“帶我去嗎?”

江舫用雙手撐起柔軟的防寒帽邊,貼著他的耳朵為他戴好,並輕輕攏住了他的耳朵。

南舟眨眨眼:“還是不放心我?”

“當然不放心。”江舫指尖微屈,捏了一下他冰冷的耳尖。

“不過,隊友不就是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的嗎。”

就在這時,樓上再度響起了陸比方匆促的腳步聲。

他又帶回了一些物資,以及賀銀川隊長的批複:

“隊長讓我跟你們一起去。”

將搜羅到的所有防寒用具穿戴整齊後,四人一起踏出了水泥小樓。

也多虧他們做好了防護工作。

小樓內外,溫差起碼有45度以上。

走出十幾米後,南舟舉目回望。

在海拔4500米的雪山間,這座人工小樓在天然雕飾的茫茫雪山中格外突兀。

兩個小時後,這處副本特地留給他們休整的安全區,或許就會被從地圖上強製抹去了。

儘管臉被雪鏡遮蓋了大半,南舟還有部分皮膚裸露在外。

強烈的月光和著冰冷的雪風落在南舟身上,就像是白磷,在他皮膚上縱情濺落燃燒,襯得南舟的臉色越加蒼白,透著股一觸即碎的脆弱。

細碎的雪霰粒打在臉上,有些痛。

南舟討厭自己這種異常敏感的狀態,於是儘量把身體蜷縮在江舫的肩膀後。

江舫也主動護在他的身前,把自己戴著厚厚保暖手套的手交在他手裡。

同時,江舫也悄悄深呼吸著,用清新的、帶著潮濕氣的雪風,強迫自己忘記因身在山中而引發的輕微眩暈。

橙紅色的頭燈,隻能照亮眼前的一片扇形區域。

頭燈之外的地方,都是一片淒厲的白。

純粹的白,有的時候比純粹的黑還要讓人恐懼。

即使知道現在還處於安全時間內,陸比方對於他們此行的結果心裡也沒底。

他小聲地指出:“沒有篝火。”

但剛一開口,他就喝了一肚子風,牙齒凍得發糝,不得不馬上閉嘴。

不過,即使沒有篝火,他們也不至於迷失方位,找不到對手紮營的位置。

巨月之下,天地間一片雪白。

對方的營地和水泥小樓的距離並不遠。

大約十五分鐘,他們就抵達了對方營地的集中點。

南舟雖然體力流失得厲害,但他的判斷力並沒有因此下降。

帳篷數量不多。

三個雙人帳篷,最多住了六個人。

他們紮營得非常潦草,沒有任何為了取暖或是驅趕高山野獸而點燃的篝火。

帳篷上肉眼可見有數處破洞,一處帳篷的釘子竟然鬆脫了,半麵帳篷正在被剛才驟起的一陣雪風吹得噗啦噗啦狂響,像是一麵破損的戰旗。

這裡更像是一處被廢棄了的營地。

李銀航壯著膽子,正想上去看一看,便有一個身著明黃色登山服的中年男人從另一處帳篷裡悄無聲息地鑽出,走到那處被風吹塌了一半的帳篷前,一手操著一把巨大的登山錘,把飄飛的帳篷布攏回原位,動手固定帳篷釘。

剛一打上照麵,李銀航心裡重重打了個突。

那人鳩形鵠麵,極度乾瘦。

……看起來不像活人,像一具走屍。

……這就是要和他們比賽的NPC?

她下意識就想原地告辭。

但往後退了一步後,她才想起,南舟和江舫現在都不是最佳的狀態。

身為隊友,她必須得支棱起來。

李銀航吞咽了一下口水,走得近了些,鼓足勇氣,揚聲道:“……大哥,你好。”

大哥專心釘帳篷,仿佛對眼前的四個大活人視而不見。

小年輕陸比方心裡也不免敲著鑼打著鼓,不安得很。

他跨前幾步,護在李銀航身前發問:“同誌,您好……”

這位同誌也對他的招呼充耳不聞。

南舟收回了打量營地的視線。

他隔著十來米遠,對中年男人說:“借問一下。我們想要上山——”

中年男人霍然抬起臉來,直勾勾盯住了南舟。

近距離看到他年輪一樣的黑眼圈和枯槁到近乎青黑色的雙唇,李銀航險些驚叫出聲。

男人緊盯著眼前的四人,聲帶震顫,和著山風,幾乎形成了嗡嗡的共鳴回音。

“不要……上山。”

“上山,會被神明懲罰。”

南舟扒著江舫的肩膀,略略踮腳,用不高的聲音詢問:“什麼神明?”

男人抬起手來,似乎要指出什麼,但馬上意識到了什麼,驚懼地把指尖回縮到袖中。

他提著能把人的腦袋輕易鑿碎的錘子,盯著地麵積雪反射的月光,歪著腦袋,低低地、神經質地囁嚅著。

“上山,就會被月神懲罰……”

“誰都不可以上山。不允許上山……”

“上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