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回家
楊茜這一通話下來, 整個現場就陷入了一片寂靜。
片刻後, 人群又哄地鬨騰了起來。
5000塊錢呢，就這麼說不動就不動, 說不要就不要, 真的還是假的啊？
這也太大方了，等於是平白養著兩個丫頭呢！
丫頭可不是小子, 以後嫁了人, 就是人家的人了, 之前花的那些錢還有功夫, 不是都白費了!
他們光是想想，都要替楊茜和沈明銳心疼了。
鬨騰了這麼半天, 這時, 天差不多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了。
灰蒙蒙的顏色落在臉色漲成豬肝一樣的陳老太太的臉上，更顯得幾分可怖。
她胸腔胡騰著，對著楊茜之前的反問，半響沒有說出來一句話。
楊茜就這麼安靜地看著她, 得趣地翹了翹唇角：“怎麼, 陳嬸兒想好了？”
陳老太太的呼吸更加的急促，她是喜歡鬨，但又不代表她是傻, 寫保證書的事情, 她還是清楚的。
那倆個死丫頭片子現在都能拿棍子打她，以後長大了還得了。
她現在寫了保證書，不得被捏住了。
楊茜久聽不見回答, 懶洋洋地往後麵靠了靠，雙手環抱著，聲音帶了些夜的閒適和冷嘲，“拿不定注意，看來還是想要光占便宜不吃虧啊。”
她站了起來，揉了揉有些發癢的鼻尖，又說：“關於撫恤金的事情，沈明銳早就和部隊那邊溝通了，你搶走的那1000塊錢，有沒有花，花了多少，最好是搞清楚，等到沈明銳回來，我們會親自上你家去取的。”
她還拍了拍陳老太太的肩膀，歪頭笑了一下，“忘了說了，沈明銳他，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陳老太太猛地想起來沈明銳冷眉冷眼的模樣，不由打了個哆嗦。
楊茜唇角又翹了翹，起身離開了。
她到了家裡麵的幾個小孩兒麵前，開口問：“你們沒事吧，有沒有摔到或者被碰到。”
家裡麵的幾個小孩兒就搖頭，說：“沒有。”
楊茜放下心，又問：“等會兒還看電影嗎？”
幾個小孩兒有些遲疑，楊茜想了想，還是決定留下來了。
今天的事情過去後，幾個小孩兒要是出去和小朋友玩，彆人都知道電影放了什麼，他們卻不知道，和小朋友說不上話，心裡麵肯定難受。
楊茜就領著幾個小孩兒坐了下來，因著之前那一場，後麵整個現場都非常的安靜，再也沒有人來打擾他們。
時間來到六月的時候，楊茜已經隱隱約約感受到了社會風氣的不對勁，隻不過因為他們這裡是鄉下，所以很多都還是不明顯。
楊茜一麵在家裡麵整理收拾東西，一麵算計著大學放假的時間，不免對一直沒有消息的沈明銳有些擔憂。
到了中旬，楊茜正在肥皂廠做指導的時候，黃草花就忽然從外麵過來，說是沈明銳給她拍了封電報。
楊茜跟著一起過去拿，上麵隻有簡短的幾個字：臨時有事，歸期不定。
楊茜拽著電報的手倏地抓緊，手背青筋都暴了起來。
這個時候，能有什麼事？
難不成是沈明銳出事了？
黃草花看著楊茜臉色蒼白的模樣，拉著她就問：“這是咋了，沈明銳出事了？”
她也看見了電報上的內容，雖然看不出來什麼，但也沒辦法猜測每對夫妻之間的事情。
楊茜搖了搖頭，掐著眉心說：“沒事，就是沈明銳走之前說這個時候回來，家裡麵的幾個孩子天天數著日子呢，他現在忽然說回不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要……”
黃草花臉色也倏地一變，又安慰地拍了拍楊茜的肩膀，拉著她邊走邊說：“沒事，放寬心，啊。”
楊茜隻能點頭。
她知道黃草花以為她在擔心沈明銳上戰場，但是楊茜更擔心的是沈明銳卷進去剛剛開始的運動裡麵。
畢竟這個時候，應該是大學最先鬨起來，並且鬨的最凶。
軍校也是大學，不知道會不會有影響。
回了家，楊茜對著家裡麵幾個眼巴巴看著她的小孩，整了整心神，晃著手上的電報說：“你們爹還有姨父發電報回來了，說過段時間就能回家了，你們這短時間乖一點，聽到沒有。”
幾個小孩笑眯眯點頭，老海就問：“娘，那爹什麼時候能回家接我們啊？”
幾個小孩都記住了沈明銳走之前說的回來接他們的話，所以天天都盼著。
楊茜也不太確定，想了想就說：“可能要等到割稻子的時候吧，你爹在外麵，離得遠，車也不好走，有可能會晚也有可能會早，說不準的。”
幾個小孩“哦”了一聲，有些怏怏，“割稻子啊，還要好久哦！”
稻子成熟大概要在中秋前後，兩個月的時間，但是對小孩兒來說，確實要很久了。
楊茜就哄了一會兒，才讓他們高興起來。
但是她不知道，她這句話，還真是一語中的。
沈明銳從外麵回來的時候，生產隊這邊剛剛在安排搶收，就連楊茜這個半年多都沒有下過地的，每天除了要去肥皂廠看看，還要下地幫忙。
比不得那些搶收隊的人累，但是也不算輕鬆。
就連孩子都提著小竹筐跟在那些大人的後麵撿掉在地上的稻穗，這些都是可以換工分的。
八月十三這天，楊茜正在田裡麵幫忙摟稻捆稻，等著彆人再用肩擔挑到打穀場去，脫粒，然後曬乾交工。
正是最熱的時候，她乾了一會兒就渾身濕透，頭暈眼花的。
楊茜找了塊蔭涼的地方坐下，又狠狠灌了幾口水，補充了一□□力，才勉強覺得活過來。
沒兩分鐘，黃草花也過來了，一屁股坐在楊茜的身邊，先喝了水後才喘著氣說：“今年老天爺可真給麵子，該下雨的時候下雨，該天晴的時候天晴，今年的水稻收成都比以往好不少呢。”
楊茜沒什麼脾氣地附和了兩句，好再多，還不是都要交工，自己一點也吃不到。
也難怪這個時候都過得苦，這麼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收上來的東西還不能自己吃自己用，一大半要交公，可不就是苦。
楊茜不免想起來後世的機械化作業。
科技改變未來，還真不是瞎說的。
楊茜又灌了口水，就是不知道這次的搶收還要幾天結束。
實在是太累了。
她這時候才是真切地感受到當初被沈明銳套路沒有堅持離婚，是多麼正確的選擇。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
家裡麵的小孩兒現在天天問，天天問，她都快要受不了了。
楊茜閉著眼睛，思緒飄忽，完全沒有注意到邊上的黃草花瞪大了眼睛盯著她們旁邊的一條田埂上過來的人影。
等到那人走進了，黃草花才恍然初醒，拽著楊茜的肩膀就開始搖。
楊茜被黃草花搖的難受，閉著眼睛掙脫了一下，“等下再乾，讓我再歇會兒。”
“歇什麼歇！”黃草花一巴掌拍在楊茜的肩膀上，拽著她調轉方向，“你們家的沈明銳，你看，回來了！”
楊茜倏地睜開眼，就看見沈明銳已經拐過小田埂，馬上就到她麵前了。
楊茜傻眼地看著他，一直到他走進了，高大的陰影完全籠罩在她的麵前，擋住了燥熱的風，她才反應過來。
楊茜連忙從地上爬起來，結果一腳踩空，眼看著就要摔下去。
沈明銳伸手，準確無誤地拉了楊茜一把，把人帶到自己的懷裡麵。
黃草花看著他倆的模樣，揶揄地笑了笑，繼續乾活去了。
楊茜看著沈明銳，愣了半響才呐呐張口，“你……你回來啦。”
說完，她又捂臉，感覺有些奇怪。
沈明銳“嗯”了一聲，依舊是走之前的模樣，高大冷峻，即便是炎炎夏日，也能自帶一股冷氣。
楊茜抓了抓頭發，忽然發現好像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低頭，這才注意到自己為了防止好不容易養白了一點的皮膚再次被曬的黑不溜秋的，不僅帶了帽子還包的手巾，捂得嚴嚴實實的，就更覺得尷尬。
她現在這個模樣，該有多醜啊！
楊茜把帽子摘下來，又開始解手巾。
結果剛剛掀起一個角，一股汗餿味撲麵而來。
楊茜：“……”
楊茜臉色爆紅，匆忙把手進綁好，又準備戴帽子。
她真是無地自容了，也不知道沈明銳會怎麼想。
沈明銳握住了她的手腕，眼神平靜，“解開吧，彆悶壞了。”
楊茜皺著臉不願意，沈明銳卻又說：“你要摟稻捆稻？”
楊茜點頭，“支書說今年天好，要趕緊趁著這個時候把稻子都收上來，免得耽擱久了出了什麼意外。”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地說了這麼一大長串，就是覺得她這麼醜不拉幾站在渾身清爽的沈明銳麵前，太丟臉了。
沈明銳就說：“你歇著，我替你。”
說完，也不給楊茜反應的時間，就下田去了。
楊茜：“……”
楊茜無語地看著沈明銳高大的身影像是狼入羊群一樣衝進一群女人中間，問清楚了楊茜要乾的都是哪些後，他也不要彆人幫忙，自己一個人就能搞定。
邊上的婦女見狀，也不說話，就是衝著楊茜一個勁兒地笑，一臉打趣。
楊茜：“……”
楊茜臉頰發熱，最後實在抵不住，硬著頭皮下去了。
有沈明銳在，兩人很快就把該楊茜乾的都做完了。
黃草花看著他倆，就說：“行了，既然乾完了就回去吧。”
楊茜拽著沈明銳的袖子，讓他趕緊走。
沈明銳到田埂上拿了自己的包裹，楊茜就在一邊等著他。
路上的時候，楊茜也不知道說什麼。
到了東大塘，兩人拐過彎，就看見一陣孩子嘰嘰喳喳地往這邊跑，隱約聽著他們說什麼“回來了，解放軍”之類的。
楊茜定睛一看，他們家的幾個小孩兒也在中間。
看到楊茜和沈明銳的時候，幾個小孩兒就停住了，過了一會兒，又拔腿往他們麵前跑。
一直到兩人麵前的時候，幾個孩子又停下，仰著脖子看著沈明銳。
沈明銳也停了下來，低著腦袋看著幾個小孩。
大眼瞪小眼。
楊茜原本還因為忽然見到沈明銳而有些陌生，現在忽然見到這麼熟悉的一幕，又忍不住搖頭想笑。
之前的陌生感，忽地就消失了。
她笑吟吟地看著一大幾小傻呼呼地對視了一會兒，然後才說：“怎麼了，傻了。”
幾個小孩兒這才看向楊茜，傻嗬嗬地撓著頭皮笑了笑。
沈明銳勾了一下嘴角，說：“回家。”
幾個小孩笑眯眯地點頭，又看了看沈明銳，然後乖乖走到楊茜的身邊，拽著楊茜的衣服。
楊茜在幾個小孩的頭上摸了一把。
到了家，楊茜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剛剛她又餿又臭的，也不知道沈明銳會怎麼想。
換了衣服出來後，楊茜就看見家裡麵的幾個小孩兒圍著沈明銳，每個人手裡麵都拿著不同的東西。
給兩個姑娘的頭繩，三個小子的小木槍，還有用彈殼做的小坦克。
楊茜乜了沈明銳一眼，之前沈明銳一直在外麵給幾個小孩兒買衣裳買鞋子，楊茜覺得有些浪費，不如買布票自己做，就和他說了，他倒是記得清楚。
楊茜走過去，幾個小孩兒就抿著嘴和楊茜炫耀手裡麵的玩具。
楊茜隨口附和了幾個小孩幾句，就問沈明銳：“你吃飯了嗎？”
沈明銳搖頭，“沒有。”
楊茜看了他一眼，就說：“等著，我去燒。”
沈明銳站起來，“我幫你。”
楊茜搖頭，指了指幾個小孩兒，“陪他們玩兒吧。”
最近天氣熱，楊茜做過一次涼麵後，幾個小孩兒就一直吵著要吃，家裡麵最近常備著，隻要煮好撈出來浸涼水，拌上配料、調料就好了。
楊茜在刮黃瓜的時候，沈明銳從外麵大步走了進來。
楊茜看了他一眼，不是說了讓他和幾個小孩兒玩兒，怎麼又進來了。
沈明銳看著楊茜眼裡的疑惑，走到她身邊說：“老海他們說你在煮涼麵，也想吃。”
楊茜愣了一下，接著又笑了，這幾個孩子。
“放心，給他們備著了。”她說。
沈明銳“嗯”了一聲，也不走，就這麼一直定定地看著楊茜。
楊茜被沈明銳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忍不住往旁邊靠了靠，“你……這麼看我……乾嘛？”
沈明銳見楊茜不自在，收回眼神，落在她手上，說：“你瘦了，幸苦你了。”
楊茜：“……”
楊茜乾乾笑了兩下，下意識想摸自己的臉，又看著手上的東西作罷。
“沒呢，今年都沒怎麼乾活。”
沈明銳點頭，看著楊茜麻利地把黃瓜刮完，就拿起刨絲刀看了看，皺眉，“這個……”
楊茜連忙說：“我知道我知道，我沒有在其他人的麵前用過，也絕對不會讓其他人發現的。”
沈明銳看著楊茜著急的模樣，等她說完，才道：“沒有怪你的意思，不過等會兒可以給我研究一下嗎？”
楊茜狐疑地看著沈明銳，雖然搞不明白他想乾什麼，但是點了點頭。
她把浸涼的麵撈出來，放上配料，調料，拌好後就給端了出去。
沈明銳拿著碗緊跟在她身後出來。
幾個小孩兒在屋裡麵嘻嘻哈哈，楊茜就喊了一聲，讓他們來吃飯。
沈明銳也要給楊茜盛，被她拒絕了。
晌午才過去沒多久呢，她不餓。
再說了，天天吃，吃的膩歪。
沈明銳卻堅持給她盛了一點，遞給她說：“一起，孩子們都在。”
楊茜乜了沈明銳一眼，可真是個好爸爸。
她坐下來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涼麵，看幾個小孩兒高高興興的模樣，也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飯後，幾個小孩兒就在家裡麵也不出去。
楊茜看著沈明銳的包裹，主動問道：“你帶回來的東西，有需要洗的嗎？”
沈明銳這回帶回來的包裹沒有上次的大，又加上給幾個孩子的東西，估計他個人的沒幾樣。
沈明銳搖搖頭，就說：“沒有。”
楊茜就沒管他了。
沈明銳說研究刨絲刀，就真的在研究，楊茜就在屋裡麵想著接下來八月十五，要準備什麼。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楊茜就拿著帽子準備去趟自留地，摘點菜回來。
沈明銳跟在她身後，手裡麵還拿著一把柴刀。
楊茜看了他一眼，點了點他手上的柴刀問：“你乾嘛？”
沈明銳就說：“砍幾跟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