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美麗和餘國輝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甘,隻是錢已經存去了郵局,他們也沒法子。
兩口子琢磨了一下,隻能說起他們來的另外一個目的:“思雅,這裡亂糟糟的,根本沒法子住人,跟咱們回去吧,爸一直在念叨你,小妹也想你了。”
想她?是想她手裡的錢,還是想著把她嫁了?
餘思雅這會兒心情壞透了,對他們沒什麼好感,本想拒絕,轉念一想,今天拒了,還有下次,他們是原身的親生父母,在觀念保守的鄉下,她一直跟他們對著乾,傳出去還說她不孝。
餘思雅不怕背這個惡名,但這種名聲傳出去,她以後想進公社當乾部肯定會有影響。她得想法子讓他們知道她不好惹,徹底絕了打她主意的念頭。
“好啊,我去跟紅英跟建東說一聲,你們等一下。”餘思雅轉身進了屋。
沈紅英跟沈建東捧著書,聽到聲音,扭頭緊張不安地看著她。房子不隔音,他們倆早把外麵的對話聽進去了。
“嫂子,你,你不要走好不好?”沈建東拽著餘思雅的袖子,生怕她這一走就不回來了。
沈紅英沒說話,隻是眼巴巴地瞅著她,漆黑的眼珠子濕漉漉的,像是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餘思雅溫柔地揉了一下他們倆的頭,笑著說:“擔心嫂子不回來?放心,我在周部長麵前表了態,要等你們都滿了18歲才考慮嫁人的事。我說話算數,去兩天就回來,這兩天你們要乖乖看好家,要是有人欺負你們了,就去找隊長,再不行去公社找周部長。”
“可是……那嫂子你哪天回來,我去接你。”沈建東最後抿著嘴巴說。
餘思雅琢磨了一下說:“那你明天放學的時候來接我吧,我不在,你們要看好家,好好上學,誰要不認真,回來我再跟你們算賬。”
她的話稍稍安撫了一下兩個不安的孩子。他們親自把餘思雅送了出去,直送到了村口,餘思雅讓他們回去,他們才戀戀不舍地停下了腳步。
出了村子,薑美麗給餘國輝使了使眼色,兩人刻意落後了一些,等餘思雅母女走遠了,她拽著丈夫低聲說:“你發現沒,思雅像是變了個人。”一點都沒從前那麼好拿捏了。
餘國輝跟餘思雅從小一塊兒長大,感觸更深:“是有點,但嫁了人,又經曆了男人死,婆婆死,有點變化不也正常。你不也跟當初做姑娘時不一樣了?”
“你什麼意思?我哪裡變了?”薑美麗還以為他嫌棄自己,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
餘國輝笑嘻嘻地說:“變漂亮了。”
“油嘴滑舌。”薑美麗白了他一眼,嘴裡不高興,臉上卻忍不住笑了,樂了幾秒,她鄭重地跟丈夫說,“我說真的,哪有人一個多月不見變化就這麼大的。”
餘國輝還是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你怕什麼?有爸媽在呢,她不聽我們的,總得聽爸媽的吧。”
這倒是,彆看她公婆看起來老好人,但一個板起臉全家人都害怕,一個哭起來沒幾個受得了,最後往往拗不過她,遂了她的願。
四人各懷心思到了餘家村。
兩個村子屬於同一個公社,不過還是隔了四屋裡地,走了大半個小時。
一進門,餘思雅就熟門熟路地進了原主出嫁前住的房間,擦了把臉就躺到了床上。
這讓餘家人摸不著頭腦,你看我,我看你,麵麵相覷。
最後還是胡桂花推開門進屋坐到床邊問道:“思雅,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肚子餓,沒油水,我想吃肉。”餘思雅張口就來。
胡桂花傻眼了:“這……家裡沒有肉……”
“沒有肉就給我煮點白米飯吧,我要吃瀝米飯,不要紅薯南瓜粗糧,再給我炒個雞蛋吧,院子外麵的韭菜長得挺好的,跟雞蛋一起炒肯定香。我累了,睡一會兒,等做好了你叫我啊。”餘思雅說完就背過了身,閉上眼睛。
胡桂花沉默了幾秒,輕輕起身出去。
過了一會兒,餘思雅就聽到外麵傳來了薑美麗的聲音:“媽,這麼早就做飯啊,今天晚上吃什麼?”
“我……思雅餓了,我給她做點吃的。”胡桂花從屋裡拿了個雞蛋出來說道。
薑美麗頓時明白了,這是要給小姑子開小灶呢,她心裡不大痛快,但又惦記著餘思雅手裡的錢,到底沒說什麼。
餘思雅說存了,她不信全存了,都存了他們拿什麼開支?餘思雅手裡肯定還有錢,指縫裡隨便漏點都夠他們打好幾頓牙祭的。
後來就再也沒聲音傳來,餘思雅剛開始隻是不想搭理他們躺在床上裝睡,沒想到最後真的睡著了,還是被薑美麗叫醒的。
“思雅,媽給你做好了飯,起來吃飯了。”
餘思雅翻身爬了起來,應道:“好。”
她出去洗了把臉,坐到桌子前,上麵擺著一副碗筷,一碗白米飯,一小盤子韭菜炒雞蛋。
餘思雅什麼話都沒說,拿起筷子就吃,也不管家裡人都沒吃的,她一個人吃獨食。
這種理所當然的態度讓人很不爽。偏偏更過分的是,吃完放下筷子後,她又說:“明天我要吃肉,你們早點去買肉啊。對了,嫂子待會兒給我燒一桶熱水,我要洗澡,走了一路,渾身都是汗,臟死了。”
薑美麗心裡本來就不大痛快,這下更不爽了,小姑子啥意思,拿她當傭人使喚啊?她委屈地看了丈夫一眼。
兩人結婚還不到一年,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餘國輝看不到老婆受委屈,不高興地說:“思雅,你啥意思,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要洗澡自己不知道去燒水啊,還要人伺候?”
餘思雅站了起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在沈家就有人洗衣做飯搞衛生,你們叫我回來的,說娘家比婆家好,總不能讓我過得比呆在沈家還差吧?我出去走走消消食,對了,一會兒在我屋子熏點藥草驅蚊子,要是我屋子裡有蚊子,咱們就換房間睡!”
說完,也不管兩口子的表情多難看,施施然地走了。
留下薑美麗氣得摔了抹布:“這是請了個祖宗回來啊!”
“大哥,咋回事?不是說好傍晚建明送餘思雅母女回去的嗎?”
沈大江沒回他的話,不悅地看著蹲在屋簷下,捧了一個有缺口的碗在吃南瓜的沈紅英。
沈寶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以為意:“大哥,你怕那丫頭聽見啊?咱們去院子外麵說。”
沈大江沒吱聲,跟在後頭出了院子,然後瞪了沈寶安一眼:“紅英怎麼沒上桌子?被人看到像什麼話?”
沈寶安撇嘴:“哎呀,大哥,一個小丫頭片子,遲早是彆人家的人,有口飯吃就不錯了,還要咋樣?”
蠢貨,連麵子功夫都不會做,老三兩口子真是愚蠢又短視。見他這副冥頑不靈的模樣,沈大江也懶得說他,直接提起了正事:“餘思雅不走了。”
“什麼?不走了?那房子怎麼辦?”沈寶安這下慌了,“不行,大哥,咱們當初說好的,餘思雅回餘家,兩個小的一家一個,房子歸我,錢你拿,你可不能變卦啊!”
沈大江甩開了他的手:“什麼叫我變卦,這是我變卦嗎?老三,你好像說的是我慫恿餘思雅不走的,你當我希望她留下啊?”
“哎呀,大哥,是我說錯了,那你說,這咋整?”沈寶安是又氣又惱,又一時想不到主意。
沈大江盯著沈寶安焦急的樣子看了幾秒,說:“這個事問題就出在餘思雅身上,要是能把她弄回餘家,什麼事都沒了。”
“這倒是,大哥,你有什麼法子能將她弄回去嗎?”沈寶安希冀地望著沈大江。
沈大江長歎了口氣:“我被她氣得頭痛,這一時半會兒還沒想到什麼好法子,老三,你也回去跟三弟妹好好想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好法子,早點將她弄走。”
都自己家遭了餘思雅霍霍,也該老三出出力了。老三兩口子沒臉沒皮的,什麼都乾得出來,他們出麵,就不信餘思雅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招架得住。
沈寶安完全沒留意到沈大江的算計,沉重地回了家,吃過飯就把朱愛華拉到屋子裡商量:“餘思雅說不走了,要留下來生下那小雜種!”
朱愛華聽了不乾了:“那咱們的房子豈不是沒了?而且她現在才十八歲,她這輩子不可能不嫁人,等她哪天想改嫁了,孩子丟給咱們,那還不得咱們給她養啊?不行,絕對不行。”
沈寶安點頭:“我也覺得不行,可大哥大嫂好麵子,再說現在餘思雅也隻是去他家吃幾頓飯而已,他們肯定不會出麵趕餘思雅走。”
“他們不趕,咱去趕。大哥大嫂要早聽我的,今天上午就把餘家母女趕走了,哪裡有這些事,他們就是好麵子,顧著顧著,結果什麼都沒顧著。”朱愛華不屑地說。
沈寶安看了一眼外麵完全黑下去的天,再想到外麵的野蚊子,不大想動:“那咱們明早就去吧,說不定今晚餘思雅又改變主意了。”
“成,明早去。那死丫頭要實在不聽話,到時候瞅準機會,我推她一把,肚子裡那個沒了,看她還怎麼留。”朱愛華恨恨地說。
沈寶安聽了讚許地點頭:“你這主意好,咱們明天就先勸她,她要不聽勸也隻能這樣了。”
***
離開了沈大伯家,餘思雅並沒有急著回去,她讓沈建東帶她逛逛他們家的自留地,這可是他們家以後除了主糧外最重要的食物來源。
沈家有兩塊自留地,一個就在院子外麵,三分地,另外一個要大些,有四分地,離家有兩三百米,靠近村口那條馬路。
他們今晚去看的就是遠點的這塊地。這個地因為離家比較遠,怕招賊,就沒種蔬果,而是種了紅薯,地邊種了一圈大豆,不過剛長到膝蓋,連花都還沒開,離能吃遠著呢。
餘思雅看了一圈,覺得沒什麼意思,眼看太陽的餘暉都要消失在天際,她招呼跑到田埂邊捉螞蚱的沈建東:“走了。”
沈建東提著一串用草繩串起來的螞蚱,興奮地跑了過來:“嫂子,回去咱們烤螞蚱吃!”
餘思雅今晚吃得很飽,對他們這種烤得外麵焦糊裡麵半生不熟的東西沒興趣:“我不餓,你吃吧。”
“哦。”沈建東的肩膀垮了下去,他捉來給小侄子補充營養的,可惜嫂子不吃,癟癟嘴,他想起另外一件事,“嫂子,我還要去上學啊?”
餘思雅在前麵聽到這句話,停下腳步回頭看他跟個竹竿一樣的身板,挑眉:“不上學你乾啥?”
沈建東覺得自己被小瞧了:“我可以挖地、栽秧、割小麥稻子、曬穀子、挖水渠、撒種子……”
聽他數出一大串,餘思雅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怎麼,不想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