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1 / 2)

武平縣那座府賓館雖然飽受方提學的好評, 但其實隻是個簡裝版。因為剛時宋縣令才剛到任兩個來月, 宋時在城外投建的水泥、玻璃廠還沒正式運轉起來, 光隻能供應裝修縣衙的物料, 沒什麼餘裕裝修這個少有人來的府賓館。

再後來又因為工作重點挪到農業生產、夏秋季防洪抗災上, 府賓館就始終維持著方大人入住時的純天然狀態:玻璃沒裝、排水沒做、建築布局沒改動……全靠天然的植物和鬆石盆景裝飾。喜歡隱逸趣味的方提學滿意, 生活精致的黃巡按卻不一定。

何況這回不光巡按要來,還有禮部下來宣詔的天使,哪個住不好都影響父親的前程, 必須得拿出當初在廣西的水準來徹底重裝府賓館。

首先就要先改造上下水係統。

古代的廁所都是旱廁, 表麵鋪上木板, 再講究的也隻是及時清理、用香料熏屋子,總不如水衝的乾淨。宋時小時候是沒辦法,隻能強忍著, 到廣西沒人管他,他反倒能管著宋老爺了, 就趕緊到晉江APP上買馬桶結構、給排水係統等等,找人燒瓷蹲便、搭水箱, 做了個早年公廁常用的定時衝水式廁所。

後來他寫了幾篇宋明百姓生活娛樂消費類的小論文,手頭寬裕,就更不吝在這上投錢, 把上下水係統修得越發精致。

——要不是怕這年頭沼氣爆炸造成大災, 他都想直接在廁所後建個沼氣池出來。

今年宋舉人從廣西轉任武平知縣, 他們行李車上都帶了幾個燒好的便池,新官上任第一件事就是修了整個縣治的排水係統。可憐府賓館就建在縣治對街, 就因平常沒客人入住,裝修時連縣學都裝了,硬是把它落下了。

如今城外大水退去,為了治水燒的水泥、和的混凝土有的是,正好給賓館修排水。

賓館內男女廁翻修一遍,內牆一律粉得雪白,用木板隔出單間,便池燒成白瓷座便,用木頭做馬桶圈、蓋,以配合古人的習慣。池下方埋入陶燒的粗管做排汙管道,便池邊緣高高架起一座水箱,下以陶管引水,箱外引下一條長線供下人拉水匣衝水。

不光上官專用的廁所,外院給仆人住的也是一樣修出上下水係統,下水管彙總到一根粗管,直府賓館右角門外一個深坑裡。

縣衙當初也是這樣裝修,在前衙後院都鋪了陶製排水管,將整個下水係統作成一體,汙水汙物統一彙到西角門外一個深坑裡。汙水坑半建在牆外,上用帶耳的井蓋蓋住,再用鐵鎖鎖上。收糞人每天清晨繞城收糞,就可以由看門的白役打開坑上的井蓋,讓人從裡麵舀走汙物,不須院裡人提著汙物出去倒了。

有了這給排水係統,整個縣衙晨起的空氣都清新了幾倍,府賓館裝修之後,自然也能讓居住條件迅速提升。

有了上下水,還要裝玻璃窗。不管到什麼時候,透光都是窗戶的第一要務,不然怎麼有錢人都不貼油紙,要用羊角熬煉的明瓦填欞窗呢?

不吹牛地說,宋時是這時代地球上唯一同時掌握著吹筒、引上、浮法等平板玻璃製造法的人,可惜後幾種工藝需要的技術太高,現在也能暫時用11世紀發明的吹筒法——就是把到玻璃吹成圓筒,剪開攤平,晾成平板玻璃。

按著窗棱形狀趁熱裁割玻璃,依著玻璃外形包裹木條作窗欞……兩者結合,便能鑲出一麵剔透繁複的窗扇。

縣裡每年都有修繕府賓館的專用款項,縣衙又有輪值的木匠,玻璃更是他自己的,做起來毫無壓力。換好客房的窗戶後,內室更顯光明通透:四麵雪白落地的牆壁襯著桐油清漆漆得光滑明淨的家什,打磨出天然趣致的根雕;書架上錯落放著唐詩宋詞、八大家古文;下方卷缸裡插著不知誰仿的範寬山水、馬遠花鳥;多寶閣上又擺著兩位師爺從前在街上精心淘來的血沁漢玉、綠鏽商鼎……

不隻爽心悅目,更有沉厚的文化氣息撲麵而來。

雖然都是假貨。

窗台下更擺著一圈應節的菊花。雖不是名品,但肥料都是精心配比、氮磷鉀齊全的好肥,養得那花枝葉挺實豐潤,花苞比彆處栽的花苞也大了幾分,將來花瓣舒開,定能開的飽滿張揚。若有人在窗邊書桌上看書寫字,回眸便是似開未開的花苞,抬眼又見牆外桂花搖曳,隔著玻璃都仿佛似能聞到芳馨。

室內裝得差不多了,室外卻還要多添些景致。

賓館的建製和縣衙差不多,都是四方大院,左右對襯的,少了幾分曲徑藏幽的趣致。可惜賓館就那麼大地方,不能擴建,隻好先將屋內門窗與院中門窗的修整成層層相對,增加景深。院內以花木、假山石遮擋,地麵以不同顏色的地磚鑲出甬道,造出屈折幽深、一眼望不到底的效果。

好的假山石都太貴了,隻能靠土法造。

就用竹架為骨、水泥塑型,去賣假山石料的店家裡尋一個造假手藝上乘的掌櫃,叫些個在班的石匠、泥灰匠,讓他們帶著水泥廠的工人們一同趕工,做出瘦、透、漏、皺的湖石;危峻孤削的峭壁石;灑落在園中各處,用以配合鬆竹花木的點石……

隻可惜園子裡沒有活水,隻能搭配著在點石上放幾個玻璃魚缸,裡麵布置微縮版石頭假山,粘上湖沼裡撈來的綠苔、水草,其間養幾尾小小的金紅鯽魚。

家人從池沼裡撈來的水草大多是細長如密發、一看就是水池裡長的那種絲狀水藻,沒有多少能假冒陸上草木的品種。他原來在花鳥魚蟲市場裡見過造景用的水草,種在假山假樹上真像缸裡長了微縮山景,而這種藻往石頭上一貼——

不得了,養出一盆綠毛龜來了!

不過仔細想想,綠毛龜在這時代還是祥瑞,在院裡擺上幾隻,意頭也不錯。宋時想了想,便和正在偏院裡打磨假山石的匠人們說了聲,叫他們閒時塑幾隻小龜,背上粘一層綠藻。

一個年少匠人傻乎乎地問道:“舍人何不買幾隻真龜,用膠粘些水藻在背上?遊起來還比這死物好看哩。”

他師父在他頭上拍了一掌,罵道:“你還指點起舍人公子來了?那龜是在水裡遊的,甚麼膠能把水藻粘到龜背上!”

水泥還就能……那幾個匠人的目光一時都落到了假山上,宋時腦中也閃過這個念頭,瞬間又搖了頭:不成,這烏龜也太可憐了,還不如他原來在農業節目裡看過的一個用什麼手段把水藻種在龜甲上的人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