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2 / 2)

他難得來現場視察一次,又給匠人加了工作,便有些不好意思,叫隨行的家人取了錢,請眾人到外麵吃飯。他自己倒還不大餓,又在府賓館裡轉了轉,心裡慢慢勾勒出觀景路線,和各院、房內的最佳觀景位置。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自己覺出餓了,才從後門出去找地方吃飯——前門暫時出不去。縣治和府賓館中間那條街上搭了一溜上訪棚,從前受過王家欺虐的苦主都可到棚前申冤,或有其他案子要告的百姓,也可以在那裡先寫狀紙。

來上告的百姓連綿不絕,將整條街堵得嚴嚴實實的。有些是新案,有些甚至是數十年前的舊案,被逮進去的王家人一次次提出來重審,也有新人又被拘捕,拘嫌犯的外監和告狀房幾乎都要改成王家大院了。

滿縣人都在觀望著王家的下場,大戶們怕的是自己步了王家後塵,他們的苦主卻盼著王家真能被縣令下,自己家的冤仇也才有希望。

因此事幾乎都是宋時布置的,宋縣令怕王家暗地尋人刺殺他,出入都叫二十幾個民壯圍著他,就跟黑道大佬出門帶保鏢一樣,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小點的店鋪都不敢讓他進門。熟悉的酒店見了他也不像原來那樣恨不得直接拉他上去,還得問一聲“帶幾位大哥進去”。

宋時是有戰鬥力的人,又知道這時代也沒有武俠裡寫的那麼驚人的武功,便吩咐眾人在樓下揀幾副座頭,自己隻帶了五個人上樓,正好坐一間包間。

進了包間,就有伎女抱著琵琶前來趕趁。幾個大漢都跟李逵一樣不知憐香惜玉,站起身糾糾走到門前,似一堵肉屏風般攔住了那女子。

宋時對福建這些性彆存疑的伎女不感興趣,隻怕他們嚇著孩子,連忙喚道:“彆嚇著她,給幾個錢讓她下去吧——不用唱曲兒。”

最後一句是對那伎女說的。他是北方人,個子比這些民壯高不少,目光從眾人頭頂落下去,正好能看見那女子抬臉看他,目中含著千言萬語。

他胸中頓時也飄過千言萬語——臥槽,這是李大佬!

他不是跟趙悅書過日子去了嗎,怎麼又淪落到來酒樓賣唱了?隻有下等伎女才乾這種不呼自來,上前賣唱的事,難道趙學生把他甩了?

算了算了,不吐槽了,還是叫進來給他解決一下工作生活問題吧。

宋時喚回保鏢,招手叫李大佬進來坐下,親切地慰問:“當日水患中一彆,已有許久沒見過李小哥了,我還記得你那日做的菜,味實甘美,堪稱易牙手段。”

你是打算擺個攤啊,還是到慈濟院、工廠當個大師傅啊,咱們縣領導班子都能幫你解決。

李少笙卻將手一揮琵琶,借著樂聲遮掩,壓低了聲音急促地說:“奴有事要稟告舍人,請舍人叫這幾位大哥在外麵少等!”他怕宋時不信,又飛快地添了句:“陳、林、徐、張……幾家已協議結成盟友,到省裡把宋大人告了!”

宋時驀然一驚,揮手叫人退出房間外,讓李少笙細細講來。

李少笙仍是疾撥琵琶,小心翼翼的盯著門口說:“子逸和人聚會時聽說,他們幾家數十人具名寫了陳情書,請巡按禦史黃大人來武平審問宋大人,如今已在路上,過不幾天就要到縣裡了。到時候巡按提審王家人,他們必都會改口供,反誣大人屈打成招!而且……”

他的琵琶彈得越緊,身子探出去湊到宋時耳邊,低聲道:“而且子逸聽說,他們都猜舍人與……與周王妃娘娘家有嫌隙,哪怕黃大人一時審不清案子,禮部使者一到,宋大人與舍人就下場堪憂了。”

宋時知道這些地主要反撲,卻沒想到他們越過府城,直接越級告到巡按麵前了。

難怪桓小師兄在府裡,卻沒提過此事。

他拱手作揖,謝過李少笙和趙秀才冒著風險來報信,又問他是假裝成普通伎女,唱兩曲就走;還是等外麵民壯拿身新衣裳、拿個鬥笠來,換個打扮再走。

李少笙苦笑道:“舍人還是這般體貼。不過你可要小心,那幾家大戶不光要陷宋大人入罪,也要敗壞你們的名聲,如今有不少子弟要寫文章編派你父子哩。”

他們還想打輿論戰?這是要從精神肉體上雙重打擊,讓他們父子徹底不能翻身的節奏了?

宋時雙目微眯,心中冷笑兩眼,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我本來不想與他們計較,實是這些人太過咄咄逼人了……有件事要拜托李小哥。你可認得會寫戲、會唱戲的人?要緊的是嘴嚴,眼下我就要用。”

會寫文章好了不起麼?他可是帶了一整個網站文章的男人!

他都不用!

再說,搞輿論戰怎麼能靠文章,得靠詩詞曲啊。

哪怕你文章寫成了《項脊軒誌》,幾百年後還能上語文課本,大多數人還不是隻記得“庭有枇杷樹”一句?而眼下百姓中還有大批文盲,識字的少,一出人人都能唱的戲文,自然勝過無數篇百姓連字都認不全的才子文章。

而他拿要出來對付這些土豪劣紳的也不是一般的戲劇,而是飽經國內外觀眾幾十年考驗,無數次改編成地方戲、歌劇、舞劇、話劇、電視劇的名篇——

白毛女。